血色的晨曦在森林与城镇的交界处挣扎,仿佛一只灼热的手,正努力将夜色驱散到天际尽头。昨夜的血腥依然留在沃库勒尔城墙的缝隙里,随着微风拂过,让早起的行人都忍不住露出难言的表情:有着鱼腥般的铁锈味,还有被鲜血冲刷过后的凝滞感。就像一场风暴暂停在半空,却并未真正散去,随时都可能再度落下瓢泼暴雨。
贞德坐在兵营外的新设岗哨长凳上,夜里未曾好好休息的她,面容显出疲惫,却又流露出专注的坚决。经历了日前的混战,沃库勒尔对她的态度陡然改变:士兵们私下提起她时,已不再带着怀疑或漠然,而多半变成敬畏与钦佩。有人觉得她简直是战神下凡,有人则半开玩笑说她受“巫术”或“天使”眷顾,能敏锐地捕捉敌人每一步动作……种种传闻掺杂在高墙内外。
“让已经带兵回多姆雷米了吗?”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伯诺瓦队长,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歉意与担忧。这家伙想跟随她继续奋战,可终究答应了她的请求,带着小股卫队回乡保卫村子。
“是的。”伯诺瓦答道,“今早刚出发,如果顺利,中午前就能走出这段最危险的森林地带。别太担心,他算是你最信任的同伴,不会有事的。”
贞德点点头,却沉默不语。她很清楚这片土地对让与那群士兵来说并不安全,毕竟光头首领余部或其他勃艮第势力残党都还在活动。可她也清楚,为了多姆雷米的安危,这是必要的选择。心中那份牵挂只能埋在心底,更大的难题才刚刚开始。
“你打算如何继续搜捕?”伯诺瓦又问。这位城主麾下的队长显然对贞德的智慧有所期待。自从夜战时,她带着那神乎其技的战场预判协助伏击成功,伯诺瓦便对她格外信赖,“博德里库勒希望我们趁当前士气高涨,尽快对北线进行一次强力清剿,免得光头首领卷土重来。”
“对,我也赞同。但这一次要更大规模。”贞德眉头微蹙,“光头首领上次在我们眼皮底下突围,说明他兵力和地形都很熟悉。若单靠三五十人只怕不够,我更想让博德里库勒调动更多,最好能有上百人的正规队伍。再由我带着几支斥候小队,封锁住北面可能的出口,形成合围。”
伯诺瓦听完,有些迟疑:“百人队伍,听起来不少。可城主府也要防备勃艮第人正面袭城,手头力量有限……”
“如果我们能证明光头首领不仅仅是游击小股,还会与英格兰或勃艮第贵族联手,一旦失手让他汇合更多部队,可就不是几十人的骚扰了,而是上百乃至数百的正规军进攻。到那时,沃库勒尔能撑多久?”贞德严肃地回应。
伯诺瓦心里一惊,暗道她说得并非危言耸听。勃艮第公爵背后若再加上英格兰的援手,区区一个边境城确实不堪一击。
“好,我会想办法说服博德里库勒调多一点兵。你知道,他看中你的才能,也许能给你更大自主权。只要证明这对城里百姓安全更重要,他不会拒绝。”伯诺瓦郑重许诺。
贞德低头思考片刻:“谢谢。既然你也有一样想法,那就拜托你在城主那儿力促。光头首领带走的兵力或许不算太多,但若他真与英勃联盟有联络,就可能调来数百增援,那便是真正的风暴了。”想起那刀锋血影,她心头一阵刺痛,又忆起父亲与哥哥的死,不觉攥紧拳头,眼神多了几分杀气,“我绝不能让他再毁更多村庄。”
伯诺瓦在她身上看到那股钢铁般的决心,一时间也不禁生出钦佩:“好,小姑娘……不,贞德,你确实是我见过最坚毅的人之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至少目前形势对我们比较有利。上次缴获的物资已让不少贵族闭嘴。只要光头首领不联结更大的援军,我们就能把他逼到绝境。”
就这样,伯诺瓦带着贞德进到兵营的指挥厅,与其他几名中层军官商议北线围剿计划。众人铺开地图,从沃库勒尔北门外的山地到更远处的荒原,都要仔细标注哪些林子常见敌人出没,哪些小镇或村庄可能是勃艮第一派的活动据点。贞德提出多点包抄,甚至把局部地区的村民组织起来做内线,大家听完纷纷点头,心想: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何以在政治与军事策略上说得如此头头是道?但经过前几次战事,没人再质疑她的思路。
“我们可以先派一支先遣小队,夜里悄悄在北面林道埋伏,等光头首领或者他的探子经过就抓住审问,逼他供出大本营。”贞德以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不过这要有更可靠的斥候,且要协调各村形成情报网,一有敌踪就能及时传来。”
伯诺瓦与另一名老兵互视一眼,后者忍不住开玩笑道:“听着像是‘人海战术’,可我们确实缺侦查人员;若能让你带队亲自出去探路,或许还更快。”
众人闻言纷纷笑,既是半真半假的玩笑,也透露出他们对贞德那神秘“直觉”的信任。贞德自己听了也有点无奈,但她很清楚,仅凭自身感官不可能覆盖这么大范围,总得依靠更大规模的部署。
这番会议讨论约莫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定下:由伯诺瓦牵头向博德里库勒申请再动员约百名可战士兵,同时在北面几个战略要地设立哨站;贞德将随同一小股机动小队,进行灵活侦查与局部突袭。只等博德里库勒点头后,立刻展开行动,务求在光头首领求援之前,彻底剪除他的羽翼。
散会后,贞德独自留在简陋的地图前,看着那些红蓝标记之间错综的地形与路线,心绪复杂。虽然她已走上“更高舞台”的一角,可她也清楚自己原本只想守护家人与村庄,并不想成为什么“圣女”或“传奇”。只可惜血海深仇纠缠不休,那伙敌人仍在威胁无辜者,她只能更坚定地走下去。要彻底保住多姆雷米,并替父兄报仇,她必须利用这股更大的力量,与历史洪流正面冲撞。
“你似乎在烦恼什么?”房门忽然开启,博德里库勒走入,脸上带着略显疲倦却亲切的笑,“看你一脸凝重,我猜你在考虑接下来的围剿之事。”
贞德收拾心情,转身行礼:“是的,大人,我在担心若敌人得到英格兰或勃艮第贵族更多援助,局势就会瞬间升级。”
博德里库勒点头:“我亦如此担心。不过你放心,你的提议基本通过,我会派兵力协助你展开全面搜捕,只要你能继续发挥那种‘战场奇迹’,我们就有胜算。”
“我会竭尽全力。”贞德将忧虑与不甘埋于心底。她原本无意成为什么传说人物,只想亲手斩杀光头首领,让父兄得以安息,让村庄再无血与火。然而现实推着她走向更复杂的战局,城中士兵对她寄予厚望,沃库勒尔贵族对她亦有期待。这场风暴才刚开始。
博德里库勒又补充:“我打算再过两天做最后整合,然后派伯诺瓦带百余人先在北面布防,你随同机动小队做斥候指挥。若能抓到光头首领或他麾下核心,最好不过。”
贞德心中一阵振奋,却也感到肩上的压力陡增。看来博德里库勒已将“剿灭光头首领”视作重中之重,她必须全力确保成功才行。她轻轻点头,神色冷静,“是,多谢大人信任。”
送走城主后,贞德再次立在地图前独自沉思。她脑海中闪过无数战场画面:骑兵冲锋、弓箭齐发、夜林伏击、火光血流……不久前的惨胜仍历历在目。若要正面对决更庞大的英勃势力,她势必走得更远。想想当初她剛穿越過來只是個連衣服都不會洗的村姑,却因为无法掩埋的恨与宿命,被硬生生推到这样一个漩涡中心。
夜晚再次降临时,她出了兵营,在城墙上吹来的冷风里思考良久。远处的房舍灯火昏暗,每家每户似乎都早早关门上锁,生怕再遇到可怕的兵祸。贞德望着天空飘动的云层,心里默念:
“我不想做什么圣女,也不想背负过多荣誉。但只要光头首领还活着,我就必须继续下去。”
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让她一时感到苍凉,却也更加坚定。她轻抚短剑,仿佛安抚着深藏其中的杀机。脑海里再度呈现那光头首领阴狠的笑脸,以及英勃联盟的背影。她知道,这是自己不得不面对的更庞大阴谋。守护家人也好,替父兄雪恨也好,哪怕浑身遍体鳞伤,都只能前行。那才是她此刻唯一的选择。
风声呜咽,宛如夜里痛哭的幽灵,反射着远方尚未平息的风暴预感。她瞇起眼睛,呼了口气,把那股冰凉彻底吸进肺里,又缓缓吐出。无论这场战事最后走向何方,自己都已经无法后退。
“光头首领……下次,我不会再让你逃。”她轻声对夜空说,仿佛宣誓,也像是对自己那颗跨越时空的灵魂下达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