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啊——”沉重的木酒杯被重重地砸在吧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身着银白铠甲的金发少年阿德曼豪迈地抹了抹嘴角的酒渍,“喝了那么多酒馆的酒,果然还是咱们罗尔家的酒最美味!”
吧台后,同样金发但要暗淡许多的罗尔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空着的酒杯重新倒满。
“你可别恭维我了。”罗尔声音有些嘶哑,“我这技术学徒都不如,你的评价带着太多的私人感情。”
罗尔望着杯中浑浊的酒液,倒映出他疲惫的脸。
明明用的是同样的配方,为什么会和艾琳娜酿的差这么多?
自从接过酒馆,生意就像漏水的木桶,一天不如一天。
阿德曼看着发小凹陷的眼窝,金属手套轻轻搭在他肩上。
不久前刚完成冒险委托的罗尔,收到了妻子不幸去世的噩耗。
忙着举办完葬礼后,罗尔不得不辞去了冒险者的身份接手酒馆。
想起妻子,罗尔的眼角变得湿润。
“节哀。”阿德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罗尔勉强扯动嘴角。
阿德曼也很难受,平时就沉默寡言的他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尽管罗尔内心十分痛苦,但也不想让这位好友太过于担心。
“再来一杯?”罗尔声音里藏着哽咽,转身去拿酒,借机抹了抹眼。
“嗯。”阿德曼点了点头。
罗尔将准备好的酒推到对面,阿德曼还是一饮而尽。
“你说。”罗尔自嘲地扯动嘴角,“我是不是不适合酿酒?”
罗尔酿的酒苦涩呛喉,而艾琳娜的手艺确实令人回味无穷。
比起酿酒,罗尔更擅长拿剑挥砍,所以才去当了冒险者。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佩剑,现在只剩一条空荡荡的皮带。
“哪个,有句话不是那样讲的吗?如果父亲比较废柴,那么他的儿子一定是个天才。”
思考了半天,阿德曼终于憋出了句算是安慰人的话。
可话一出口阿德曼就后悔了,笨拙地补充道:“我是说...你肯定能行...”
“说...说谁是废柴呢?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
一位老人拄着手杖,颤巍巍地从吧台后面的屋子走出来,布满老人斑的手在空中胡乱指着,“阿德曼你个混小子...”
但实际上两人都在他右面,并不在他指的方向。
“老爹!”罗尔连忙去搀扶,阿德曼也立刻起身,木椅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罗尔小心搀扶父亲坐下,老爹虽然嗜酒如命,但并不是喝醉了,只是老了,身体的各种机能最近下降的非常厉害,尤其是视力,几乎到了看不见的程度。
“咳咳...咳咳...”
还没说几句话就剧烈的咳嗽起来,罗尔轻轻拍打着父亲的后背。
“老爹,好好休息吧...别逞强...”
老人倔强地甩开儿子的手,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向错误的方向:“我要喝酒...”话音未落就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不行”罗尔果断拒绝,“老爹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是老老实实的喝水吧。”
“水,这玩意是人喝的吗?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喝过水...”老人不满的抗议着。
为了老爹的身体着想,罗尔还是递给他一杯水。
“这玩意是人喝的吗?”老爹接过水一饮而尽,随即嫌弃地皱眉,“跟马尿似的!”
“本来就是水。”罗尔回答。
“难怪...这酒馆不行啊,连客人的要求都不能满足,老板呢?老板出来。”
“你就是老板。”罗尔和阿德曼苦笑。
“啊,好像还真是这样。”老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罗尔...我要喝酒...”
罗尔知道自己老爹的倔脾气,还是给他倒了小半杯自己酿的酒。
希望老爹尝过味道后,打消继续喝酒的想法。
老人枯瘦的手指珍惜地捧着酒杯,啜饮时喉结艰难地滚动。酒液滋润了干裂的嘴唇,他满足地叹息:“这才叫酒...”
“罗尔,最近生意怎么样?”阿德曼小心的询问。
罗尔摆了摆手,艾莲娜酿的酒几乎已经没有了,而自己酿的酒由于味道太差,几乎卖不出去。
虽然艾琳娜留下的积蓄还能支撑,但坐吃山空不是办法。
知道酒馆的状况后,阿德曼把手放在自己钱袋上,要是直接给钱,罗尔肯定不会接受。
“咱们兄弟俩这么久没见了,应该开心一点。这酒我全包了,咱们不醉不归。”
说着,阿德曼将钱袋拍在桌上,银币叮当作响。
“你来喝酒,我怎么能收钱呢。”
见罗尔要推辞,阿德曼急忙按住好友的手。“我酒量很大,你要是不收钱,可是给你喝倒闭呢。不说了,来不醉不归。”
“好,我正求之不得呢。”罗尔也举起酒杯。
“也算我一个。”老爹嚷嚷着凑过来。
“好,老爹的酒钱我也包了。”阿德曼笑着开口。
“不行,老爹刚刚喝过了。”罗尔立刻阻止。
“那点让我漱口都不够呢。”老爹闹别扭的说着。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酒没有少太多。
看着摇摇晃晃离去的阿德曼,罗尔心里感到一丝温暖。
阿德曼的酒量并不好,没喝多少就醉了,两人大多时间都在谈话。
罗尔转向老爹,他蜷缩在角落的长椅上,像片枯黄的落叶。
拍了拍老爹蜷缩着的后背,曾几何时,他宽广的后背背着年幼的罗尔,让罗尔觉得那是那么的宽广伟岸,而如今瘦得能摸到凸起的脊椎。“老爹,上楼睡吧。”
“嗯……,啊,我睡着了?“老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我扶你回房间。”罗尔扶着老爹站起来,小心带他走上楼梯。
楼梯在脚下吱呀作响,罗尔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生怕老爹摔倒。
“老爹,我恐怕经营不好酒馆。”罗尔难受的说。
“没事,罗尔,酒馆交给你了,放心大胆的去做吧。”老人干瘦的手指用力的握着罗尔的手。
“我怕把老爹的酒馆弄倒闭。”罗尔低着头。
“没事,大不了卖了,不干了。”老爹的语气十分轻松。
可这里是老爹和妈妈一生的心血,也是和艾琳娜充满回忆的地方,罗尔怎么可能舍得卖掉。
“艾琳娜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的酒可以名扬全国,我想替她实现这个愿望...”
“是啊,总有一天,要所有人都会记得我们的酒。”
罗尔看着父亲暗淡的眼中燃起的光芒,于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实现这个冤枉。“老爹,我有个想法想试一试。”
“那就去试吧,艾琳娜也一定会支持你的。”老人开口鼓励。
将老爹扶上床后遮好被子,亲吻还在熟睡的孩子,重新把原封未动的食物带下楼。
回到空荡荡的酒馆,罗尔点燃新的蜡烛。
跳动的火苗在他疲惫的蓝眼睛里投下细碎的光。
罗尔开始整理着酒馆内的东西,不得不佩服人类的适应能力。
从冒险者到酒馆老板,明明是两件毫不相关的事,罗尔却很快就适应了。
将一切杂事整理好后,来到吧台,翻开账本,密密麻麻的赤字刺痛着眼睛。
指尖抚过吧台上艾琳娜常站的位置,木纹早已被磨得光滑。
搬个椅子,罗尔坐到吧台前,思考着该如何酿出好酒以及让酒馆吸引到更多的客人。
拿出艾琳娜的配方开始研究,将冒出的所有办法都记录在本子上。
要不去请矮人大师请教酿酒方法?
最近听说兽人服务员非常吸引人,要不也招募一些?
夜风从门缝钻入,吹得烛火摇曳。
连续几天都没合眼的罗尔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困意,伏在桌上沉沉睡去,梦中仿佛又听见孩子玩闹的声音,妻子清点酒桶时轻快的哼唱,父亲年轻时酿酒时洪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