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还是毁灭,这是值得考虑的问题。”
“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剑,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为高尚?”
“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能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大吉,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大剧院的红色幕布之下,吴鸣泪流满面,手里握着台本,慷慨激昂地念着这段经典的台词。
“卡!”
台下,坐在桌前的话剧负责人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他停下表演。
“怎么了?”
刚刚进入沉浸状态的吴鸣有些不满地看着负责人,明明刚好演到他最喜欢的那段,却被人叫暂停了。
这感觉比看片断网后的寸止还要难受。
“嗯……情绪倒是挺到位的,但是你有没有觉得……”
负责人面露难色,犹豫着是不是该把这句话说出口。
“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直说就好了,我洗耳恭听。”
吴鸣强压着自己心底的怒火,抹去脸上的泪水后,他露出不失礼节的微笑。
“你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用力过猛?”
“换句话说……就是……太浮夸了,你的演技。”
负责人合上台本,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惋惜。
“……呵呵呵,浮夸?我可是有好好研究过剧本的,包括国外版本的话剧,我也看了好几遍,到底哪里有问题!”
吴鸣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了,嘴角间竟蹦出几声冷笑,呐喊声回荡在剧院的舞台之间。
“总而言之,你只是个来救场的替补,要是把你放上去的话,我们老板培养的演员又情何以堪呢?你的演技只会喧宾夺主。”
负责人直接把话给挑明了。
“那……您的意思是……我这样打磨演技,也是一种错吗?”
吴鸣握着台本,从舞台的阶梯上走下来,两手扶着桌子,十分真诚地盯着负责人的双眼。
“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那句话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的。
“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老板的要求如此罢了,抱歉,我得pass掉你了。”
负责人略微有些动容,但还是无奈地摇摇头,对着他的档案摁下一个“不予通过”的鲜红印章。
那印章像是一把沾着剧毒的利剑,直穿心脏。
……
半个月后,同一家剧院内。
观众席上并未坐满,剧院的幕布被揭开,舞台上只放着一架钢琴。
钢琴边上坐着的少女正沉浸在黑白交织的琴键所弹奏的乐曲之中,纤细的手指于黑白键之间来回游走着,她面带自信的微笑,对于这首乐曲,她再熟悉不过了。
《C大调第21号钢琴奏鸣曲》,标题为“黎明”。
她特别喜欢第一段的开场,闭上双眼,左手在低音部,感受着琴键的震颤,右手则格外活泼,在琴键间跳动着,音符也随着她的手部动作跳起一曲华尔兹来,短促的音符与低音交相辉映。
她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绿茵地上,极目远眺,太阳刚刚升起,还不算太刺眼,但却照亮了这漫长的黑夜。
她似乎看到了黎明。
观众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少女身上,屏息凝神地望着她的表演,偌大的剧院内只听得见她的琴声。
坐在前排的几位评委也满意地点着头,似乎是对少女的表演相当满意。
稍作歇息后,她用手背拂去额间的汗珠,随后又开始了第二部分的演奏。
这一段略显柔和,倒不似第一段那般跳脱欢快,更像是一种低语,坐在绿茵地上的她仿佛陷入了思考,她享受着破晓之前最后的寂静时刻,评委们也面面相觑。
“这段好啊……”
“有那种沉思的感觉……”
“这小姑娘是个潜力股……”
评委之间小声的交流并没有打断少女的演奏,第三乐章悄然开启。
似是清泉奔涌,三连音似乎是象征着万物的复苏,象征着黎明的到来,琴音间忽而得见几声鸟鸣,那不是错觉,而是由她演绎出来的乐章。
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洁白无垢的连衣裙早已被汗水浸湿,但她依旧沉浸于此,全然不在乎,小调略显阴沉,但这首乐曲的主题仍旧是黎明,尾调之后,她看到了,看到了旭日东升,阴沉也被彻底驱散。
观众们回过神来之时,黎明早已到来。
“好!好!好!”
“醍醐灌顶啊!这曲黎明!”
“太美了!明明是一曲乐章,却能从中看到一幅美丽的风景画!不愧是贝多芬!这个小姑娘真厉害!”
曲毕,观众席间的鼓掌声与欢呼声像是要把剧院的房顶给掀翻,少女沐浴在聚光灯和吹捧声之中,兴奋地从琴凳上站起,挥舞着双手,像是在拥抱着来自观众的祝贺。
这曲演奏不亚于进行了一场赛跑,她倍感乏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皮渐沉,意识也逐渐模糊。
在观众与评委的注视下,她倒在舞台之上,像是断了线的木偶。
嘴角间依旧残留着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