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印象的,斌威城一直跟来的三个,”小柳边回忆边偷偷指向随车的镖师,“两个本就是苗人,苗疆分局随镖队回乡的,第三个不清楚。”
“那个瘦子?”
“嗯。”
“他不像是带货的吧?”
“确实不像。”
一个瘦成枯枝,步履轻飘,仿佛一口气能吹倒的镖师,怎么看也不像身上能带重物的样子。
“那两个苗人?”
“……”
也很瘦,现在已经接近五月,衣着也算单薄——乍看也不像带重物的。
“斌威入队的暂且排除——金城入队的呢?”
“是那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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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我说,你俩不觉得刚刚那个趴树上的贼,很蠢么?”
就在白雷和小柳认真讨论到底哪个镖师有问题,哪个像是携带重物之时,对复杂讨论兴致缺缺的紫枫忽然问。
“很蠢?”
“是呀,”紫枫甩手虚挥了下刚刚行过的道路,“刚刚他不是趴树上么?那么空的路,不怕被人发现?几箭就射下来了。”
“……”白雷和小柳愣了。
还真是。
趴在树上等镖车,不被发现倒好。一旦发现,随便射几箭,树枝上的他能往哪里逃?
“好像……”反应过来的白雷看着小柳苦笑,“好像我俩也很蠢。”
一个蠢到趴在极易被人发现的树上的贼,就让他俩认真讨论镖队可能隐藏货物的携带者——有必要么?
——关我什么事?
依白雷的性格,早就该懒得想了,若是镖师私带,与他何干?若是镖队偷藏,那是镖队机密,本就不该普通镖师知道——若不是小柳煞有其事地提问,白雷也不会顺着小柳他“那贼到底想要偷什么”的思路往下猜测,哪会认认真真地和小柳讨论这个?
“确实……”小柳也跟着苦笑,“蠢贼关心的东西,我们关心个啥?就算是什么宝物,又能贵重到哪里去?毕竟是个蠢到趴树当活靶子的蠢贼。”
“就是吧!就是吧!”见白雷和小柳被自己一句话便中断了讨论,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他俩会因此自认愚蠢,但紫枫还是开心道,“贼蠢,你俩也蠢!”
“是是是,我蠢,”白雷笑着配合她,“在蠢贼身上上浪费脑子,确实蠢——都是小柳害的。”
“呵!小妹我就随口一问,哪知雷哥你从渡口就开始关注他了?”小柳拉着紫枫反驳,“是雷哥先关注那个蠢贼的——还第四次——紫枫,你说是不是?”
“对!是你自己蠢,少赖别人!”贬损白雷这点上,紫枫无条件响应。
“我也就是随意关注下,”白雷讪讪道,“我哪想到前三次那么谨慎小心的家伙会是个趴树上的蠢贼?除非他能像猴子——小柳你怎么了?”
白雷话没说完,小柳整个人便呆住了,瞪大着眼,进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猴子?趴树上?”他喃喃道——明明已经经过很久,他还是努力地回望刚刚那棵趴着盗贼的树,“捞月大圣?不会是真的他吧?”
“捞月大圣?那是什么?”白雷和紫枫一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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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月大圣。
那是天朝一个小偷的外号。
小偷中最顶尖的——甚至很多人认为,捞月大圣孙影在小偷界的声望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传说中的“盗圣香帅”。
称王称神易,登天成圣难。
一个从事猥琐偷盗职业的小偷,能被人称圣,自然很难,若声望能超过“盗圣香帅”,被人尊称“大圣”那更是难于登天。
偏偏孙影做到了——以一种江湖人想都不敢想的方式。
九龙玉蟾杯壶。
这是天朝皇家传承上百年的一套茶具,主体为九龙紫砂九杯壶——九杯壶的意思是一壶茶正好注满九个杯子。茶水自壶九龙口出,注入壶下张口待哺的九只玉蟾杯中,不多不少,壶空杯满。
这是小艺,真正神奇的是此壶煮茶,茶气下行。缥缈的茶气不从敞开的壶口散出,而是转道向下,也是自壶壁盘着的九条小龙口中缓缓吐出,因而此壶在煮茶时周边茶气缭绕,有如腾云驾雾一般。
同时,用来盛茶的九只玉蟾杯材质为罕见的绛紫暖玉,入手温润和暖,完全没有美玉性凉与茶不合之困扰。此杯入茶,玉增茶色,茶香经久不散。
可以说这套九龙玉蟾杯壶,不论是实用性、工艺性还是本身价值上,都是天朝最为自豪的艺术佳品。非贵重宾客,不得一见。
因而百年来此茶具也仅仅被拿出来招待过十七位贵客——王公贵族、文峰武巅、功臣特使……
事,就出在这第十七次的贵客,特使上。
一支仰慕天朝许久部族的归顺特使。
那是北方一支约有一万人口游牧部族。在一次天朝借兵助其抵御外敌后,感佩天朝恩德的部族头领决定携全族及其拥有的数千里草场归顺。先行前来递交归顺降书的,便是这位特使。
外族归顺、还捎带千里草场自然是件大好事,龙颜大悦的圣上,特命皇子拿九龙玉蟾杯壶宴请远道而来的特使。本意是表示对其部族归顺一事的重视和嘉许,然而,不想就在宾主双方酒酣耳热之际,特使对那玉蟾杯竟然心生贪念,离席时偷藏了一只。
若是寻常人家发现宾客手脚不净,私下索回便是,可那是皇子代表圣上召开的天朝国宴,席间宾客手脚不净可是大失国体,大丢面子的事——偏生对方乃归顺部族的特使,若处理不当,影响了之后的部族归顺,岂不因小失大?
索回是不方便索回的:索回便是指责特使窃物,身为特使为了部族声誉自然不能承认自己的偷盗行为。同时,对于圣上来说,若为这一小小玉蟾杯而去声索,更是有失天朝体面——泱泱大国,堂堂天子,连一只小小玉蟾杯都舍不得,那还怎么自称天朝物产丰富应有尽有?
九龙玉蟾杯壶缺了一只,圣上很是心疼,任由窃物离去,同样也是大损圣上颜面。
就在圣上左右为难,自领失宝之罪的皇子伏在堂下,大气也不敢出之际,皇城司的童司使躬身提议:“非常之事当使非常之法,玉蟾杯既被窃盗而走,不妨窃盗而回。”
“可有人选?”圣上问。
“回圣上:神偷孙影正在京城,圣上可召其一试。”
“此人朕也略有耳闻——江湖人赞其颇有昔日香帅风范,听说他从未失手?”
“是。”
“既然在京,那就召他一试吧。”
于是童司使便在京城酒肆找到了孙影。
“哈?!还用偷?!”醉到面红耳赤的孙影如是说,“这点小事都要老孙去偷?!你们皇城没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