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几乎是被架在烧烤架上的夏天,八月二十四日———这是是汀实北高的开学日。
而现在,是开学典礼的时间。
虽然已是流火时节,但似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折磨癖好一般让学生露天保持几个小时的站立,再温和的天气也让人倍感痛苦———更何况今天反常的回温,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正躲在背后那十几层高的办公楼的某一扇玻璃后欣赏着学生们被烤炙出的扭曲表情。
不过所幸我并非这个苦难部队中的一员。
像是某位著名游戏创作者设计出的一般,整栋教学楼的结构通道错综复杂,已经到了外来人哪怕按着别人写好的路线走,也要好一阵头疼。
而那个拿着纸条迷茫的站在原地挠头的外来人就是我。
在经过无数次穿过莫名其妙的通道和死路后,完全迷路。
不过再过不久发言似乎就要结束,就这么等着学生们散会再问路吧。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我若无其事的自言自语着———顺便背靠在右手边杂物间的门上,确实长时间无头苍蝇般的搜寻让我有些腿脚疲软。
身体没有感受到任何物体的支撑,哪怕向后趔趄了两步想要重新找回平衡,却还是被重力拉拽着倒了下去。
“呱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
慌乱和恐惧尖叫声同时响起。
“诶?......噗哇!”
“啊啊啊啊啊啊———!”
正当我慌忙坐起扭头寻找另一道声音的来源时,迎面而来的却是快速飞来的不明黑色物体、正中我的额头。
现在是痛苦和恐惧的尖叫。
“啊啊......诶?”
尖叫声戛然而止。
“什么啊,原来是个人啊。”
此时、我才缓缓抬起头,看清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穿着北高校服的女生,表情正由惊慌转为故作镇定的笑容。
如果在此刻时间暂停,从幕后钻出来一个打扮夸张的主持人问我这一生最讨厌的笑容的话,我敢打赌此时我看到的就是标准答案。
“没错,还是个活人,如果你能及时带我去医务室的话......”
“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绝对没有把你当成准备袭击一个在昏暗杂物间的毫无防备的女孩子的......”
“我知道了...能不能先带我去.......”
这是我用喉咙挤出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便是真正的痛到失声。
半小时后———
“放学后,记得再过来冰敷一次,或者在家自敷也行。注意下次打闹不要这么不小心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务老师拿走了我额头的冰袋,那里还残存着些微低温传来的独特不适,以及断续传来的钝痛。
“那个......对不起。”
罪魁祸首正坐在我旁边,满脸愧疚,眼角含泪,感觉下一秒就要有豆大的泪珠往下掉了。
诶,怎么感觉这个场景是我在欺负她呢?
“话说,当时你到底扔出来的什么啊?”
我一边抚摸着额头肿胀的边缘,一边估算着那个黑色物体的大小。
“钥匙......”
“唔...”
这姑娘力气这么大吗?
要不要推荐她参加标枪或者铅球运动,说不定会是一位明星选手呢。
“插着钥匙的挂锁......”
“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了。”
感觉额头又开始痛起来了。
“说起来,你知道这个位置吗?我在这里找了几乎一个小时了。”
“那个,你走错教学区了。”
“?”
少女仔细阅读了纸条上的内容,下出了这个否定了我智商的断言。
“如果按着这上面的路线走的话,确实是能够到教师办公室的,不过这里是c区,才会被指引到杂物间这种地方。”
她指向窗外的另一栋高耸建筑。
“a区的话,是在那里哦,我带你过去吧。”
少女毫不避讳的直接拉起我的胳膊,走在前方为我指引道路。这让我有些尴尬和紧张,不断漫无目的的四顾,我甚至有些庆幸现在的典礼还没有结束。
话说,这孩子为什么会独自呆在杂物间里呢?
不过这样问可能会牵扯出一些令人尴尬或者不愉快的内容,我还是把这个疑惑压了下去。
“就是这里了哦。”
她主动退后,示意我敲门。
———咚咚咚
“请进。”从里面传来了不带不含任何情绪的女声。
推门进入,宽敞的房间内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办公桌,而这里的主人则是有着一头淡黄色头发,穿着夸张的女性。
看来不止是建筑,这所学校的老师也很奇怪啊。
“啊,你好,我是二年级转学生原望御,请问是幕间老师吗?”
察觉到对方还在疑惑的打量着自己,我连忙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嗯?转学生?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在向我又或是向自己抛出一个问题后翻找着桌面上杂乱的文件。
“啊啊———想起来了。原望御,在原校因为特殊原因被迫辍学一年,后申请转学至北高, 成绩优异,人际关系良好,确实是我负责的学生。”
并非想起来,而是对着我递交申请时填写的个人简介原封不动的念了一遍吧。
看来不止奇怪,而且很不靠谱。
幕间老师叹了口气,似乎是从冬日暖被窝里钻出来一样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跟我来。”
“虽然你看着不像是会违反什么纪律的人,但是你开学第一天就和别人发生冲突,我觉得还是要给你强调一下我们这里的规矩。”
“嘻嘻!”
从门外传来一声嗤笑声,随后是匆忙且逐渐消失的脚步。让幕间老师都迟疑了一下才慢慢拉开滑动门
一边将那些不知道听过多少遍相似版本的学校守则从左耳送至右耳,一边跟着面前的背影。
“就是这里了。”
背影停下了脚步,幕间老师拉开了门。
“欢迎来到二年B班,直接随便找一个桌子上没有放东西的当自己的座位吧,我就先回去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毋庸置疑。幕间老师也像甩掉了重担一般离开了。
什么啊,好敷衍的老师。
在心中暗暗抱怨了一句,在后排中间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的桌子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啊,对了,因为待会散会就直接放学了,下午因为临时教师会议所以自我介绍等到明天也不急,不过记得要等散会后再回家哦,如果因为提前离校出了什么问题我会很麻烦的。”
从教室外又微弱的飘回来一句话。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早说啊!
无风天气,似乎是将教室内的空气连着时间一起凝结,让人能够感觉到流动的只有滚动的汗珠和早已模糊到不清的发言。
终于,窗外传来一阵骚动,回家的时间到了。
我站起来伸个懒腰,前门也被偷偷的推开,从门缝中探出来一个脑袋。
还没等我看清是谁,对方就已经率先开口。
“那个...原望学长在吗?”
是那个在杂物间砸到我的女生,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管怎样,无论是就在这里隔空喊话又或者把她请进教室,被回来收拾东西的学生看到都会都有些尴尬,我挥手示意她一起到外面去。
“有什么事吗?不要告诉我是到现在才想起来还没有给我一个正式的道歉。”
我和少女一起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着。
“要道歉的话我已经不止一次了吧!”
她有些别扭的反驳了我,又用尽量毫不在乎一般的语气补充道:
“医生不是说放学后要再去医务室冰敷一次吗?如果你再迷路的话,被困在这里夜晚被冻死可就是我的责任了!我可不想惹上这种麻烦。”
“你难道......是脑袋有问题?”
“哇啊!你是真的没听懂什么意思吗?!你难道不应该说:‘谢谢你小仓泉大人,那就不胜感激和您同路吧!’这种话吗?你这种低情商可是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的!!!”
原来她叫小仓泉啊。
小仓泉此时因为窘迫红透了脸。
“不过能为了这种事情打听到我的班级,你真是......”
“哼哼!”
听到我这句话,她又满脸骄傲的抬起了头,仿佛刚刚的失态从没发生过一样。
“真是一个心地善良,执行力超强的脑袋有问题的人啊。”
“给我收回后半句话啊你这家伙!”
“哼—哈哈!”
我为什么会发出像魔王一样的笑声?
“不过已经不疼了———你看,早就消肿了,所以不用去医务室了。”
“嗯~这样啊。”
“啊,下雨了。”
刚刚还是明亮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暗了下来,偶有一两滴水滴滴在皮肤上。
“那就赶快回家吧。”
我可不想因为耽误时间而被淋得全身湿透,便如此提议道。
“嗯,拜拜!”
............
“喂。”
“嗯?”
“不会真的有这么巧吧,你已经跟了我一路了哦。”
“是你跟了我一路才对吧?我还以为你会趁我走到偏僻小路的时候对我下手呢。”
“你是不是有些被害妄想?”
“这叫小心谨慎啦!”
“我到家了。”
没想到她真的跟我顺路一直到家。
哪怕已经尴尬到每个岔路口都在心里祈祷她会拐到其他方向。
正当我在摸索钥匙时,她突然叫住了我。
“等一下!”
她快速的靠近了。
一言不发,带着神秘的微笑越来越近。
什...什么啊?
有些不自觉的脸红了起来。原望御啊,你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惊慌失措?
小仓泉伸出了手,朝着我的脸,朝着我的额头———用力的弹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
突然被唤醒的疼痛像第二次重复一样再次爆发,让我下意识双手捂住额头。
“略!!”
而小仓泉却趁机拉开了距离,冲我做了个鬼脸,随后便跑的没影。
“你这家伙!!!”
我向她的背影大喊,但也只能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
在原地蹲了一会,我很自然的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进入,关门。
现在说一下我所居住的地方吧。
汀实市,被一条界河分为南北两部分。南部是旧城区,大多是老工厂、家属院和老居民区。而北方则是新开发区,能看到新入驻的经贸企业或药厂,也正逐渐成为汀实的经济重心。
而这里,是北城区接近界河的位置,确实几近荒废的未开发区。居民区甚至已经搬走大半,空楼和烂尾楼随处可见,只有在夜晚能看到从中传来的稀疏灯光:那是无家可归者最后的庇护所。
所以,只要进入这片区域,就几乎看不到任何行人。
当小仓泉与我分开后,那份被尾随的异样感仍然没有消失。
我将耳朵靠近被反锁的大门。
我能感觉到,有人跟在我身后。
我能听到,门外传来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