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耳朵贴在门上,对方的呼吸几乎和我的心跳声重合。
汗腺开始以体表能感觉到的速度分泌汗液,衣服紧贴着身体,能看到衣袖上映出的黄色皮肤。
布料摩擦声,随即便是门把手被轻轻压下时生锈转轴的声音。
呼吸声像撞到高墙一样,突然被遏止———那是发力的表现。
门把手开始回弹,呼吸伴随着脚步声逐渐消失。
“唰唰唰——”只有不知何时已经逐渐转为瓢泼的雨声。
直到确定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声响后,我才浑身湿透的瘫靠在门旁。
请不要觉得只是有人跟着我而已,为什么要如此风声鹤唳。
因为我没法确定,此人是否为寻仇之人。
我招惹到了不该惹到的人,这也是我休学一年后选择秘密转学的原因。
“叮咚咚——”
“!!!”
我应激一样抄起旁边的花瓶摆出防御态,随后反应过来只是手机消息的提示音。
至于这部分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随手点开空调遥控器调到最低温度,再打开手机。
是国民级通讯软件hyper chat的消息通知音。
弹窗消息的头像是一只拿着手枪,背上背着手榴弹做出搞怪姿势的Q版棕熊,据说是叫枪弹熊的爆款IP,在女生中十分有人气。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嗯。还碰到了一个非常善良的孩子。」
「现在还在你旁边吗?男生女生?」
「不在。」
「还没到家?」
「已经到家了,晚一点就要淋成落汤鸡。待会还要收拾一下昨天没搞好的地方。」
「你一个人昨天一天就光收拾你家的那个老宅子了?」
「没有一天……也就干了八个小时左右吧。」
「原望御……你真的太恐怖了。」
「今天不想收拾了,要不你来吧?」
「我记得星屑坊的总部就在汀实吧?他们家的限定甜品“月色芭菲”可是很有名哦。如果能给我买的话……我会专门坐高铁来找你也不是不可能哦。」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要减肥吧?」
「杀了你哦。」
我关掉手机,用手指揉搓太阳穴。
八年前离开的城市,昨天又再次归来。
就像候鸟一般迁徙,断掉与所有人的联系,又因为那件事落得腿部终生后遗症。
房子八年来累积的灰尘和搬家时被丢下的杂乱物品,要想清理这些东西并不容易。老屋如此,人也是一样。
但就这么多愁善感除了让自己更加郁郁外没有其他作用,暂且投入机械性的劳动中吧。
夜。
辗转反侧难眠,自从搬到这座城市,我几乎一直都是失眠的状态。
理所当然的吧。
回到了这个自己曾经出生、生活过八年的城市,如今却让人感到如此陌生。
睁开眼睛,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拉开窗帘,让大厦巨屏的光线蔓了进来。
在回头的一瞬间,我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人影。
心率飙增,一瞬间的心脏猛烈搏动让我感到有些眩晕感。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快步走向开关。
“啪”的一声,屋内顿时灯火通明。
那只是堆在一起的衣服。
如释重负般的躺到床上,感受着逐渐恢复平静的心跳。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自言自语般的问自己。
对啊,到底在干什么呢,也不知道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到底有什么意义。
戴上耳机,打开音乐,这样或许可以些许驱散自己内心的空虚感。
过了几十秒,又让人觉得吵闹,按下了暂停键。突然的寂静却让人感到被一团更大、更难以言说的东西所包围。
重回自己阔别许久的故乡城市,应该更加怀念和激动吧。
不过,当听到自己要独自一人搬回这个城市、脱离自己在这座城市所构筑的所有人际关系时,那时的我感到的是无尽的留恋和不解。
或许在刚刚搬离这座城市的时候,曾经的自己也是这种感觉吧。
我想我终于说出来那团包围着自己的感觉是什么了————陌生感和脱离感,似乎在这个城市里并没有能够容纳自己的地方。
出去逛逛吧。
雨滴落在伞面,发出噼啪的声响。空气仍然黏热浑浊,看来回去后还要再洗一次澡了。
夜晚的道路上人迹罕见,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发动机回音。
透过雨幕,抬头却能看到星空。放空思绪,孤身一人在这夜色,仿佛置身无人世界,这种自由的感觉使人上瘾。
不自觉拍下夜空,又突然突然想分享出去,不过聊天框里理所当然只有那个枪弹熊。
点击发送,与此同时。
橡胶与沥青的刺耳摩擦声突然传来,使人从基因层面感到厌恶的声音——这代表着危险与灾难的到临。
那是人,四肢夸张弯曲着,毫无表情,以难以理解方式移动着的,人。
利器被胡乱丢抛在地上,旁边躺着中年男性的尸体。血液还在不断流出,但又如男人消逝的生命般被冲刷。
另一条浅淡血迹一直延伸、消逝在道路尽头的夜色中。
而我正躲在墙边阴影中,试图理解眼前的一切,并为自己的一时好奇感到悔恨。
这里是一片建筑施工工地,是一座烂尾的楼房。
以现在的时间点和天气,不可能有人经过这里。
要报警——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但现在打开手机所产生的光源无疑相当于是在振臂高呼:“我在这里!”
现在要做的只是安静的离开现场。
没关系的,没人知道我的存在,只要注意不要发出声音,黑暗就可以完美的隐去我的身形。
但这只是理想情况。
刚抬起脚尖,手机便传来震动,宣判了我的死刑。
紧接着震动的,是虽并不响,但在此时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消息提示音。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没有表情,看不出意图,所以让人恐惧。
恐惧是害怕即将到来的死亡,但如果可以选择,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因为我已经无法再承受这巨大的恐惧感。
哪怕只是这一瞬间,我也祈祷无数次这只是噩梦,能够大汗淋漓的醒过来。
却只看到大部分人突然跪下,双手合十仰面朝天,口中轻轻吟念。
也有人捡起滴落着雨水、反射着月色寒光的刀具,上面还残留丝丝血印。
甚至没敢回头去看一眼,我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没跑出几米,又腿一软趴倒在地。
真是狼狈的姿势。
翻过身来双手撑着坐起来,却看到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的生物举起了凶器。
我直勾勾盯着锋利的尖端,却被滴挂在其上的雨珠反射的路灯光线闪到眼睛。
如果那把刀落下来,或许就能直接结束这场噩梦。
这样也好。
……好吗?
离得很近,可以试一试。
“开什么玩笑!”
没有受伤的右腿用力踹向男人的腹部,剧烈的冲击使他向后倾斜。
顺着踢击带来的反冲击力,我扭转身体,以双手撑地的姿势站了起来。
回头定位到男人的位置,几乎调用了全身的力气,用腰部带动臂膀抡拳转身击打在刚刚站稳的男人的脸上。
牙齿伴着血液溅射到我的五指,男人倒在了地上。而我也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两步。
男人没有哀嚎,也没有做出任何疼痛反应,只是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活活一只没有感情的怪物。
我踩住他的胳膊,强行掰开手指抢走了这个有20厘米长的直刀。
“不要再靠近了!”
我右手刀来回比划向其他人,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是用扩散的瞳孔直勾勾盯向这边。
我缓缓抬起左手,用小臂护住心脏位置,手掌则按住右脖颈。
“啊啊啊啊啊———!”
其中一人突然大叫着,冲过来扑向我。
像影视剧一样侧身踢开他吗?我可没有那样的身手。
只有下意识的用直刀刺向他的腹部。
但是为什么,没有造成一丝阻碍,就这么维持着插入的姿势被扑倒。
“呃啊啊啊啊啊!”
嘶吼声在我耳边被不断放大,随之而来的是迎面的尖刀。
用一直护住要害的左手反手托举住不断向下发力的对方的手腕,但这终究是一种用不上力气的姿势。
刀尖不断逼近眼睛。
如果不夺走他的生命,那取而代之的就是我自己。
但就这么轻易夺走别人的生命,真的可以吗?
我还没有得到答案。
但是无论怎样,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我松开握着刀把的右手,按在左手上。
用力向右推去,刀尖便偏离了方向。
再猛然甩身,看上去骨瘦如柴的男人便直接摔了出去。
如果从天空看下,就是我和男人都仰面躺在地上的情景。
我翻身骑在他身上,抽出那把直刀,瞄准脖颈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