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瑞亚斯离开后,疲倦的伊莱尔很快便合上了眼睛。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像是命运摁下了某个起爆器那般,各种意想不到的事都接踵而至。
伊莱尔是抱着和格罗拼个鱼死网破的心态找上他的,可伊莱尔却没能如愿杀掉格罗——而他也抱着伊莱尔难以理解的心态留下了自己的性命,还被迫欠下了一份耻辱的契约。
但这却不是最糟的。
谁能预料到魔女会制造出一场火灾——刻意现身在自己面前提出一场交易呢?但难缠的还不止魔女...阿瑞斯托高贵的王女、能被格罗称作强者的圣徒也找上门来,伊莱尔不得不趟进这滩浑水。
伊莱尔曾认为自己这辈子都注定和格罗水火不容,可在当下的严峻形式中,格罗反倒是成为了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人。
如果说自己身为魔女的身份被那个王女或是圣徒发觉...别说复仇了,都可以去挑选心仪的火刑架了。即便格罗暂时帮自己保密了魔女的身份,但等到真相败露之时,按他精明且利益至上的作风——自己肯定会被光速切割。
伊莱尔不禁回忆起自己还尚未成为魔女的那些日子。那时她只需心无旁骛地考虑复仇的事项,不断磨砺自己的剑锋——静待合适的时机到来。在经历过早期几次因莽撞而落得的惨败后。
不需要考虑太多,她无需去刻意隐瞒些什么。只需循规蹈矩地完成格罗下达的任务,假意收敛好自己复仇的意念就好。
伊莱尔不擅长和他人交际。即便格罗教会了她读书和识字,与人相处最基本的礼仪,那也终究只是停留在形式上的东西。她知道——格罗只不过是想把自己培养成行走在暗处的刽子手。
从第一次杀掉野外饥肠辘辘的野兽,到第一次亲自终结将死之人的性命。
她为此莫名感到些恍惚。回想起那个小时候那个连踩掉几只蚂蚁都会心中有愧的男孩,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割破人的喉咙,她已经熟练掌握了该如何精准高效的夺走人的性命。
这是自己想要得到的吗?
可她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复仇、复仇、复仇...
伊莱尔已经在这条道路上沉浸了太久。她甚至都有些忘了,和家人们共度的最为珍惜的回忆...
就连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变得缥缈,记忆中那最为伟岸的身影逐渐模糊不清。
唯独父亲被格罗亲手杀死的画面依然记忆犹新。
自己所选择的道路,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似乎还隐约记得...某天父亲在故乡的白桦树下、在夏日的鸣蝉中述说过未来对自己的期望——
不要再想这些了。伊莱尔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已经尽力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外。
先休息吧。
躺在房间过于柔软的床垫上,伊莱尔反倒不习惯。她甚至有种直接睡在地板上的冲动,软绵绵的懈怠感使人难受。
虽然伊莱尔是这样想的,但她的身体却格外诚实。伊莱尔很快便适应了温暖舒服的床铺,沉沉睡去。
伊莱尔睡得很舒服,即便少女不想让自己的身体松懈下来。
.......
雨声渐微,乌云消散。晨曦染透了云层。太阳自东方升起,正如阿瑞斯托人所信仰的黎明女神那般耀眼。
伊莱尔本已习惯了在太阳升起前苏醒。可奈何温暖的被窝是腐朽意志,滋生怠惰的温床。她没能做到像往日那样早起。
她下了床,简单活动了下四肢。身体的疲软感几乎已经完全恢复,她本想换上自己最习惯穿得几乎毫无装饰的深色亚麻衣,却陡然发现在这庄园里并没有这些便宜打扮。
伊莱尔猛然想起,格罗昨天将自己送到这个房间的时候——那个男人还顺带卸下了自己身上肮脏的锁子甲和内衣,转而换上全新的睡衣。
思绪抵达这里,她不禁扶额。昨天她似乎一直都在琢磨黑发魔女消失前留给自己的那番话,注意力似乎都没怎么放在自己身上。现在想想,伊莱尔为此不免感到些羞耻。
打开衣柜,望着衣柜里琳琅满目的女式衣裙,伊莱尔的手指悬在半空,她为此有些不知所措。那些丝绸与蕾丝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色泽,每一件都精致得像是为贵族小姐准备的。她实在想不到衣柜里居然全是女性的衣服。如果伊莱尔没有记错的话,庄园的主人——洛卡斯公爵应该是位单身的男性才对。
哪怕是男装也好啊...
她最终挑了件最朴素的深蓝色长裙,可即便如此,腰际那圈银线刺绣依然让这件衣服显得过于华丽。
伊莱尔皱着眉系紧束腰时,突然听见布料传来轻微的撕裂声,或许是整件长裙的尺寸过于保守的缘故。尽管伊莱尔看上去像个娇弱的小姑娘,但她久经磨炼的身体远比外表看上去结识有力。束腰的系带在她手中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
伊莱尔盯着裂缝愣了一会儿,干脆利落地撕开整排碍事的纽扣。“真是麻烦...” 她低声自语,从衣柜深处翻出一条皮带,三两下将长裙多余的下摆裁短,又在腰间束紧。在对长裙进行好一番改造后,那令人不适的拘束感才终于减轻了些。
虽说镜中那个裙摆摇曳的身影略显怪异,裙摆下露出修长的小腿。但伊莱尔通常会忽略他人的评价。最起码在格罗的佣兵团里,没几个人敢说自己的闲话。
窗外传来晨鸟的啼鸣,伊莱尔下意识摸向惯常佩剑的位置,却只触到空荡荡的裙褶。伊莱尔突然意识到,衣柜里唯独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能藏匕首的束腰,或者至少有个暗袋的外套。她瞟了一眼放置在床头柜边的双剑,武器到底该放在哪儿呢?
伊莱尔默不作声地思考着是否要对长裙进行新一轮的爆改。她边如此思索着,视线最终落在了躺在衣柜中的腿环上,
......
清晨,庄园花园中。
格罗坐在花园的长廊边,远远地注视着王女在初日下挥洒汗水的身影,莫名感慨地自言自语道:
“真努力呀,大小姐。不是被生活逼迫着去练剑,而是出自于责任心吗?”
格罗打了个哈欠。他眼袋的重影很重,看上去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从长廊另一端传来。格罗本以为靠近的是王女的同伴,或是庄园的女佣之类的人物。格罗懒洋洋地抬眼望去,他本想再打个哈欠,可正打到一半时却僵住了。
——伊莱尔正朝自己大步走来。阳光穿过长廊的藤蔓,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被撕裂的布料边缘泛着细碎的金光,深蓝色的丝绸衬得她雪白的肌肤近乎透明,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长裙下摆随着她的步伐猎猎作响。
最违和的大抵还是她随手挽起的头发——发夹歪歪斜斜地别住半边银发,其余的发丝凌乱地散在颈间,有几缕甚至倔强地翘着,显然伊莱尔只是胡乱抓了几下就作罢。
格罗微微睁大眼睛,目光从伊莱尔被裁短的裙摆滑到她大腿上若隐若现的皮质腿环,再到两边腿环上别着的短剑,看上去很是突兀违和。
“果然是没睡醒,产生幻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