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尔反正是听不懂格罗在暗示什么，她看着格罗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底气在普林希特面前说谜语。
“从昨晚得知您到达雷恩镇的那刻起，我就已经在观察了...”格罗的目光扫过餐厅每个角落，最终落在普林希特身后空荡荡的站位上，
“我注意到您的护卫数量不足正常编制的三分之一。您身边现有的力量略显薄弱...如果要对抗一个完整的魔女，仅靠您身边那位强大的圣徒似乎还有所欠缺。”
“你一直在监视我的动向？”普林希特的表情沉了下来，戒备地说。
“王女殿下可是阿瑞斯托未来的希望...也是国王陛下现存唯一的后嗣。我绝不会抱有对您不利的想法。”
普林希特盯着格罗深蓝色的眼睛，她的额间不由得冒出冷汗。
‘阿瑞斯托...未来的希望？’
格罗是如此称呼普林希特的，但这句话在她听来却显得如此刺耳。普林希特不由得回想起自王都出行前，父王在耳边留下的话语：
‘阿瑞斯托不需要无能的继承人，普林希特。’
‘不要让你的兄长为你白白牺牲，你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
普林希特光是回想起父王的话就感到呼吸困难，胸口发闷。她无法原谅曾经那个从小养尊处优，逃避责任的自己...
“殿下，还请您振作。”多瑞亚斯轻声说道，圣徒担忧的声音将她重新拉回了现实。普林希特抬起头重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格罗，他的目光柔和下来了一些：
“我见过很多贵族大小姐。她们大多都不思进取，仰仗为自己带来权贵的父母而活...”话至此处，格罗意味深长地说：
“限于我身为佣兵的眼界——我所接触的人她们大多都是不幸的。一场变故，就足以毁掉她们富足且无忧无虑的人生。”
“注意你的言辞，格罗先生。”多瑞亚斯的手重重地敲在了餐桌上，眼神凌厉：
“别用你自认为深刻的暗喻来发表令人反感的言论，我希望你说话能少拐几个弯。”
不过格罗根本就没把多瑞亚斯放在眼里，他盯着陷入沉思的王女继续说道：
“实话实说，当我昨天刚听闻您来到雷恩镇的消息时，我曾肤浅地将您和我刻板印象中的大小姐归为一类。但在我从洛卡斯公爵这边听到您坎坷的经历、今早亲自见证到您变强的决意后...我才意识到是我错了。”
“我欣赏您的决心。如果您能在这段时间里将信任于我——我将毫无保留地为您提供消灭邪祟的助力。”
.......
伊莱尔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跳动着，她这下总算是明白格罗的用意了——原来他是在拐弯抹角地奉承那位王女啊。
虽说伊莱尔大致是明白了格罗的意思，但她也听不懂格罗到底在暗示些什么。反观神情复杂多瑞亚斯，沉默不语的普林希特，若有所思的洛卡斯公爵...以及故作高深不知道在装什么的格罗。
他们好像都知道格罗到底在说什么，唯独自己跟个局外人一样啥也听不懂。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伊莱尔如此想着。她可不想知晓王女那些黑暗沉重的往事，反正格罗都已经抢在自己前面对鹿肉开动了，自己也该趁机吃点好的了。
......
“我该用什么信任你——‘黑锋’格罗·德·莫朗特？”普林希特眼中的戒备并未因格罗的话而减弱多少：
“你了解我的往事，而我也知晓你的。如果我们角色互换——你会信任一位来自卡斯缇特的刽子手吗？”
“殿下...”自刚才始终没有插话的年轻公爵，洛卡斯开口了：“格罗先生虽在礼节上粗陋一些，但我能向您保证——他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合作人。”
“此话何意，公爵先生？”
洛卡斯的话让王女的态度动摇了一些。即便是有公爵的保证，普林希特也相信不起来格罗。
“说来简单，因为我欠格罗先生一条命。”洛卡斯垂下眼眸，平静地说道：“八年前——正值我成人礼的那天，我遭遇了一场出自北境人之手的暗杀，格罗救了我。”
八年前，也就是黎明纪K408年——这个时间点对伊莱尔而言非常敏感，她的父亲也正是在这年被格罗杀害的。伊莱尔停下了进食的动作，开始认真听起他们的对话。
“格罗先生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八年前的北境叛乱后，阿瑞斯托边境流窜着不少溃散的叛军和趁火打劫的匪徒。那时我刚继承爵位，领地内各个派系斗争激烈——甚至有人暗中勾结北境残党，想要借机除掉幸存下来的我。”
洛卡斯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那时...我连府里的仆从都不敢信任——是格罗先生教会我如何辨别毒药，如何在睡梦中保持警觉，该用何种手段巩固领地的秩序。协助我找出了策划那场暗杀的幕后黑手。”
“公爵大人过誉了。”格罗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佣兵。洛卡斯先生既然向我支付了足够多的金币，那么我将定会全力协助王女殿下接下来的行动。”
普林希特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她的目光在格罗和洛卡斯之间游移，最终停留在伊莱尔身上——那个刚刚还埋头吃饭、此刻却紧绷如弦的银发少女。
“...格罗先生。” 王女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谨慎。“我可以暂时信任你，但有一个条件。”
格罗挑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洗耳恭听，殿下。”
“我需要一个保险。” 普林希特的目光锐利起来。“既然你如此自信能协助我讨伐魔女，那么你的养女——伊莱尔小姐，必须暂时作为我的贴身护卫。我在今早的切磋了，已经切身认识到了她强大的实力。”
“什——？”
伊莱尔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分明昨晚这位王女还对自己厌恶至极，怎么到现在却提出了这种要求？
格罗差点没直接笑出声来，他本来还在思考怎么才能把伊莱尔送到普林希特身边，没想到这位王女反倒是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
“哦？殿下这是信不过我，所以要扣个人质？”
但不管怎么说，格罗还是稍微要在普林希特面前演一下。他可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多瑞亚斯站在王女身后，微微皱眉，但并未反对。显然，这个提议也符合圣徒的考量。在多瑞亚斯眼中，格罗的本性相较于二十年着实大有不同——如果格罗真有异心，把伊莱尔扣下也能让他们多一份筹码。
“不是人质。” 普林希特纠正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是合作。既然你声称能提供助力，那么让伊莱尔小姐作为我们之间的‘联络人’，合情合理。”
格罗作出一副很关切伊莱尔感受的模样，他偏头假意向伊莱尔询问道：
“你觉得呢？伊莱尔...如果实在勉强的话，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但伊莱尔根本就没得选。她知道普林希特的话正中格罗的下怀，也大概猜到了普林希特要留下自己的目的——为了时刻监视被她怀疑是魔女的自己。
“我没意见。”伊莱尔深吸一口气，自己能说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