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望向陷入沉思的多瑞亚斯,观察力敏锐的他自然能猜到这位圣徒在疑虑些什么。更别说,多瑞亚斯和那位不谙世事的王女有些共通之处——他们都不善于隐藏的情绪,总把想法暴露在脸上。
虽然这对格罗来说是件好事,但多瑞亚斯对格罗向来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区别对待,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头疼的。
毕竟——多瑞亚斯作为格罗对抗魔女的关键手段,他还是更希望圣徒能更顺从一点。
“你也在疑惑吧?在想这位疑似血斧雷格纳的存在是否和传闻中的‘死亡真神’有关,又是否和暗中活跃的莫尔教徒有关。”
格罗上前一步,打断了圣徒的思绪。而多瑞亚斯则是面带警惕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是...所以你叫我来,需要我的力量去做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团里应该有个能干的法师才对。”
“你说艾丽莎吗?我已经让她来看过这些线索了,可哪怕是她,依然无法准确追寻到失踪佣兵的线索。”
格罗摊了摊手。
“那很奇怪了。”多瑞亚斯站起身来,“你说你的人在这里失踪了,可这边除了几道斧痕外,连一点脚印、甚至是血迹都没有。就连那位法师都没办法追踪到那些人的去向,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怎么会呢?多瑞亚斯先生。”格罗故意拖长语调说道,“您可是受到黎明女神祝福的圣徒。我想,您应该能察觉到消除印痕的手段才对。如果我的想法没有出错的话...”
“你想说什么?”圣徒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对说话弯弯绕绕的态度感到有些恼火。
“实不相瞒。在我心目中,能将这些痕迹抹消地如此彻底的人选——只有那位能力未知的魔女能做到。”
“......”
多瑞亚斯没有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格罗继续说下去。
“如果不是上周我的营地经历了那场由魔女制造的火灾,或许我还不会意识这个问题。你应该知道上周那场火灾的来龙去脉吧,多瑞亚斯?”
“我看过详细的报告。”圣徒答道。
“有多详细?”格罗反问道,“那你知道,开始被伊莱尔杀掉的几个伪装成冒险者的莫尔信徒,他们在成为燃成黑火的活尸后,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我只知道,他们成为魔女黑火的燃料,被烧成了灰烬。”
回想起那片火海中隐约听见的灵魂尖啸,多瑞亚斯沉重地说道:
“甚至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灵魂在魔女的火焰下饱受折磨...黎明无法拯救这群彷徨的灵魂。”
“原来灵魂都能被魔女的火烧没吗?”
格罗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但看起来他对多瑞亚斯的回答并不满意。
“不过很遗憾,我想要告诉你的根本不是这些。况且我也不懂这些。”
“那你的发现是...?”多瑞亚斯对格罗抽象的说辞感到不解。
“先说结论吧——我怀疑那个魔女的火焰能从概念上瓦解一个人的存在。”
格罗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为什么?”
多瑞亚斯惊讶地问道,格罗这番可怕的推论让他直冒冷汗。
“很简单。因为那几个莫尔信徒的遗物在他们变成活尸、被魔女的火焰烧成灰后,就很怪异地消失了——明明那些有价值的物件根本就没有存放在着火的营地里。”
“而我这边的佣兵团,不也有几个没逃出去的倒霉蛋吗?他们同样被魔女的火给烧的骨灰不剩。”
格罗眯起眼睛,他收起了平日散漫的表情,脸色变得格外凝重:
“被烧死的那几个家伙,我跟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原本我想着...在他们死去后,将他们保存在我这有价值的东西寄回他们各自的故乡。”
“你猜怎么着?当我来到商会的金库,准备取出那些物件时——却发现里面什么也不剩了。起初,我只是认为商会的安保措施不当,碰巧那几个家伙的财务被谁盗窃了。最近两天我才想明白......当太多的巧合发生在一起后,就成为了‘必然’的规律。消失的物件不止他们的财务,他们连平日穿着的盔甲、借给别人的武器,甚至说写给故乡的家书都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看着一言不发的多瑞亚斯,格罗苦笑道:
“听起来很荒谬,对吧?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解释。”他踩了脚鞋边的碎石,“就像科尔那队人——他们失踪了,可连他们平日用的装备、营帐里的频繁使用的物品,大部分也都不知去向。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绑架和谋杀的范畴。”
多瑞亚斯的眉头越皱越紧。格罗的话像把利器,逐渐挑开他认知中的裂缝。
“你的意思是......”圣徒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迟疑,“那些被魔女火焰烧死的人,不仅肉体消失了,连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也被抹去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商会账本上那几个人的名字还在,但和他们有关的一切实物都消失了。”
圣徒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那和他们有关的记忆呢?”
“记忆倒是还在。至少我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话至此处,格罗顿了顿,“不过......团里新来的小东西们已经记不清那几个人的名字了。”
多瑞亚斯的目光扫过四周毫无打斗痕迹的林地:“如果真是这样......那雷格纳的‘复活’又怎么解释?难道魔女连死人也能‘抹消’后再重塑?”
“抱歉,圣徒大人。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要调查这些东西很难得啦。”
格罗叹气,随后缓缓说道:
“倒是你,多瑞亚斯。你不是能感知到魔女的气息吗?上周那场火灾后,你应该追踪过她的痕迹吧?”
“我确实尝试过。但魔女的气息就像......”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比喻,
“就像水中的倒影,明明看得见,却怎么也抓不住。”
“连黎明女神的祝福都找不到?”格罗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惊讶。
“格罗。我希望你能明白,黎明女神的祝福不是万能的。”多瑞亚斯严肃地说。
“——啊,所以我喊你来,最后却成了无用功?”
格罗挠了挠他散乱的黑发,不禁哀嚎了起来。
“我会尽全力帮你追寻魔女的踪迹,格罗。”多瑞亚斯话锋一转,“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向你问清一件事。”
“哦,什么事?”格罗故作惊讶地开口道,“难怪从我们见面开始,你就一直对我使脸色,原来是心里有话啊。”
“伊莱尔·克劳德。”多瑞亚斯念出这个名字时,格罗的肩线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那孩子的剑术路数,那双眼睛。二十年前我在刑场上见过同样的金色瞳孔。”
“圣徒大人好记性。”短剑“咔”地插入泥土。格罗缓缓直起身:“你想问什么?”
“伊森德·克劳德还活着吗?”多瑞亚斯单刀直入。
林间的鸟鸣突然静了一瞬。格罗转身面向岩壁,像是在逃避多瑞亚斯的视线那般:“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伊莱尔昨天向我打听她父亲的事。而且你似乎向她隐瞒了你和伊森德的关系。”圣徒向前靠近一步,圣袍扫过沾露的蕨草,
“她告诉我,伊森德死在了八年前——被‘旧敌’所杀。可我却注意到了,那孩子在说这话时手在发抖,她似乎向我隐瞒了真相。”
格罗突然笑了。他望向短剑的刃面,映出自己冷峻的倒影:
“多瑞亚斯,你什么时候改行当保姆了,这么八卦?”
“回答我,格罗。”多瑞亚斯的指节抵上剑柄,
“伊森德最后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他的孩子会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