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瑞亚斯向伊莱尔说明了那位叫‘瑟坦特’的人身份后，便领着自称睡不着的普林希特让她休息去了。
圣徒在讲述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尽量去用平静的语气陈述了，但他在吐出这些话语时无意流露出的悲怆却是真真切切的。
......
虽然伊莱尔对多瑞亚斯的经历表示同情，但她做不到和圣徒感同身受。
从小到大，伊莱尔都未曾拥有过像瑟坦特之于多瑞亚斯如此交心的挚友。
尽管伊莱尔的父母、还有姐姐弟弟和她的关系都不错，不过她认为亲情和友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物。
“挚友吗？”
在多瑞亚斯和普林希特走远后，伊莱尔对这个词重复喃喃道。
仔细想想......格罗的佣兵团里当时确实还有几位和年龄相仿的同龄人，但背负着复仇信念的伊莱尔几乎从未和他们有过接触，她所面临几乎都是比自己年轻要大的多的佣兵。甚至当伊莱尔走上战场的时候，还总有人会惊叹——为何自己面临的对手是个毛头小子？虽说那些面对伊莱尔时掉以轻心的家伙大都因轻敌死了。
这个词，对伊莱尔而言还是太遥远了。
“挚友......”她再次低声重复这个词，仿佛要从中咀嚼出什么滋味来。
走廊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这声音根本逃不过伊莱尔的耳朵，少女警觉地抬起头，看到普林希特正蹑手蹑脚地向她走来，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明亮如星。
‘这家伙不是被多瑞亚斯带进卧室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普林希特还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家伙，伊莱尔不禁叹气。
“殿下，您为什么又跑出来了？”伊莱尔叫住了偷感很强的王女的王女，语气无奈的像是上了年纪的长辈在教导晚辈：
“多瑞亚斯先生不是已经把您送回卧室了吗？”
“你小声点，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普林希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凑近伊莱尔，压低声音道：“我睡不着...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昨天发生的事，还有卡泽和艾丽莎的消息。”
伊莱尔注意到王女的手指正不安地绞着睡袍的腰带。这个动作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父亲面前撒谎时紧张的样子，她不由得放缓了语气：
“我已经向您说明很多次了。他们暂时应该没事。艾丽莎很聪明，不会坐以待毙——您应该以确保自己安全为先。”
“我倒也也不是在担心这个。”普林希特眨了眨眼，表情严肃：
“我发现你今天的态度有点奇怪......我也不是在怀疑你，伊莱尔。我只是想问——刚才导师还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关于修女的事？”
伊莱尔浑身一僵，普林希特似乎并非是那种无脑的傻瓜。
“我想说的都说过了，殿下。”
伊莱尔试图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魔女自称能助力她的复仇，伊莱尔可不想错失这个难得机会。最起码——伊莱尔对魔女还处于观望的态度，她暂时不想和魔女撕破脸皮。
“你真的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吗？伊莱尔。”普林希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你在洛卡斯公爵和导师面前对待艾米莉亚修女的态度完全不同。在洛卡斯公爵面前，你对修女的态度是抱有怀疑的，可自从你偷跑从佣兵团营地里回来后，你对艾米莉亚修女的事似乎就有所保留了——按照你的性子，你应该会立刻将修女的异常告诉给导师的，但你在导师谈论艾米莉亚修女时......却什么也没说。”
“殿下多虑了。伊莱尔最终如此开口道，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我只是认为，在缺乏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贸然指控一位备受尊敬的修女并不明智。"
普林希特微微歪头，金发垂落在肩头：“你不觉得自己的借口找的差劲吗？这不像你会说的话，伊莱尔。”
冰冷的风穿过走廊，吹动两人的衣袍。伊莱尔能感觉到魔女的气息在体内流转，那个声音又在耳边低语：『别告诉她...她只会碍事...』
“我只是听从了您和洛卡斯公爵的建议，学会了审时度势而已。”伊莱尔别过脸去，金色的眸子望向窗外的夜空，
“而您，现在该休息了。明天您还有重要的会议，殿下。”
普林希特盯着伊莱尔的眸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看着我的眼睛，伊莱尔——你能跟我说实话吗？”王女的语气强硬起来，
“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我记得前天也是——你从外面游荡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像现在这样怪头怪脑的。”
伊莱尔瞳孔微缩。她差点搞忘了，前天的那个夜晚，当她触及黑羽的记忆后的异样同样被普林希特看在眼里......或许从那个时候，自己身上的异样就被王女注意到了。
银发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平静：“您想太多了。我只是...有自己的考量。”
“你到底在考量什么？你是在考量要不要相信那个修女，还是在考量要不要告诉导师真相？”
普林希特追问道，红眸紧盯着她，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什么东西影响了判断那样，”
月光在两人之间投下清晰的界限。伊莱尔感到一阵烦躁——普林希特在这种地方意外的敏锐，她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把普林希特应付过去。
“殿下。”她深吸一口气，“我并未向您隐瞒任何事，请恕我再重复一遍。”
“不要再拿这种话搪塞我了！”普林希特的声音陡然提高，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如果你真发现了什么异样却选择保持沉默，那你佣兵团的两位同伴，卡泽和艾丽莎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与我何干？”伊莱尔冷冷打断，“我的首要职责，只是奉命保护您而已。”
“......”
这话一出口，莫名的悔意涌上了伊莱尔心头。伊莱尔看着普林希特，她的表情像是被扇了一耳光，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去。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王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还以为.......”
剩下的话被普林希特吞进了喉中。
走廊处传来脚步声，打断了这尴尬的沉默。莉莉揉着惺忪的睡眼走来，在看到两人的身影，猫耳抖动了起来：“诶......殿下？伊莱尔小姐？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殿下您不是才回到卧室吗？”
普林希特迅速整理好表情：“没什么，莉莉。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她极力作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我这就回去。”
伊莱尔站在原地，看着普林希特转身离去的背影。月光将王女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石墙上。
“那伊莱尔小姐...您呢？”莉莉困惑地看向她，“您的表情，看起来好吓人......”
“没什么。”伊莱尔摇摇头，“去照顾殿下吧，我...需要一个人待会儿。”
当莉莉也离开后，伊莱尔独自站在窗前。夜风拂过她的银发，带来远处教堂的钟声。魔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做得很好...仇恨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但此刻，这声音却让伊莱尔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一股无名火涌上了少女心头——她不是憎恨在别人。伊莱尔猛然意识到了，说出这话的自己似乎和格罗那个无可宽恕的混蛋没有区别...
她凝视着远处教堂的尖顶。夜风吹拂着她的银发，带来一丝凉意。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格罗和自己告别时的那句话——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从来不会在乎我们这种家伙的死活。"
伊莱尔甚至觉得，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甚至还不如格罗。
“我到底是......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