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醒了。”
在确认刚才所见的画面是过往的记忆时，格罗终是如负重释般地松了口气。他巡视了一圈四周的场景，深蓝色的眸子眺向窗外温柔的阳光，他大致确认了自己目前身在洛卡斯公爵的庄园，当下的时间大抵是新一天的清晨。
“我昏迷了多久...？”
格罗的目光微微下瞥，他看着自己赤裸的上身缠满了绷带，虽然胸前致命的伤口已经被止了血，但每当他呼吸一下，剧痛感就遍布神经。他从不惧怕疼痛，疼痛能使人清醒——他内心真正所忌惮的，是蛰伏在暗处尚未解决的敌人。
“不到一天。”
伊莱尔面无表情地答道，话语里似乎透露着一丝惊讶：
“不得不说，你的命确实够硬的——受到这种程度的伤都能活下来。多瑞亚斯预计你起码要昏迷一周，特意派格罗的‘养女’我来精心你。那圣徒怎么也想不到，你仅仅只是过了一晚便清醒了过来吧？”
“哈哈，我命是比较硬。”
格罗苍白的面孔上挤出了一丝微笑，“那多瑞亚斯和王女这边的情况怎么样？血斧雷格纳是被你击败了，艾米莉亚修女她.......”
“死了。”
伊莱尔冷冷地说，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对向透来阳光的窗棂：
“你昨天引诱雷格纳现身的计划，我已经从圣徒那边知道了。”
“.......”
格罗注视着伊莱尔的眼睛，嘴巴动了动，没有作声。
“艾米莉亚在黑金之火的侵蚀下，成了怪物。用多瑞亚斯的话来说：未知的力量重塑了她的身体，并阻止了多瑞亚斯支援你的意图。魔女从一开始就看透了你的心思。”
伊莱尔的眼神犀利，她盯着沉默不语的格罗，开口道：
“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吧？自那天我从魔女的火里归来后，我身上就被魔女留下了烙印。”
“.......”听完了伊莱尔的这些话，格罗没有立即回答她。他的眼神微微闪烁，最后笑了：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该说什么呢。”
格罗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救了你。我抑制了‘血斧’雷格纳体内黑金之火的源头，替你铲除了这个被魔女支配的家伙。”
伊莱尔走近到格罗床前，她缓缓凑近了半撑起身子的格罗面前：
“我最近的表现，应该让你很满意吧？”
伊莱尔细碎的长发末端垂落在格罗的面颊上，脸上传来细微的挠感。格罗凝视着少女如鎏金般闪烁的眼眸，他脸上的笑意渐浓：
“.......无可否认。一直以来，你在各方面都很优秀——除了复仇的手段实在太过蹩脚以外。”
听着格罗带刺的回答，伊莱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继续说道：
“那你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格罗本以为伊莱尔会因为自己刻意的挑衅而发生一些情绪波动，但她现在看起来却冷静的过分，这让本就让才翻过一次车的格罗心里更没底了。
“那要看，你想问的是什么咯。”
他故作轻松地回答。随即，伊莱尔又把前晚的问题再次拎了出来：
“告诉我，你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杀死我的父亲——”伊莱尔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在此处加重了语气：
“——那个曾经，甚至宁愿付出生命也要去拯救的战友。”
“.......”
格罗的脸色变得煞白，让本就虚弱的他看起来更无力了。
“别用之前的话敷衍我，我需要你给出准确的答案。”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伊莱尔阴冷的目光未从格罗身上挪开半分，格罗没有去面对伊莱尔的目光，他看着自己那只常年握剑而遍布茧伤的右手，身体不由得微微颤动起来，像是沉浸在记忆的浪潮里那样。
伊莱尔如雕像般伫立在格罗床前，等待格罗给出的答案。
终于，在漫长的沉默后。格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般，他以伊莱尔几乎从未听闻的沉重语调开口了：
“你父亲的死......是必然会发生的。”
格罗的表情肃穆，话语里带着几分悲痛。少女实在是很难把格罗现在的形象和平日的玩世不恭放在一起：
“只要卡斯缇特的蛮王存在一天，你父亲的命运将无可逃避。”
伊莱尔抓起了缠紧在格罗胸前的绷带，失控般地冲男人吼道：
“所以......你就助纣为虐，顺着那些混蛋的心意，成了杀死父亲的凶手？”
“是。正如你想象的那样，我就是这样一个目光短浅、极度自私自利的混蛋。”
格罗合上眼睛，在短暂的沉默后，对伊莱尔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你——！！！”
伊莱尔心底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她抬起拳，重重地砸在了格罗满是淤青的脸上。气息奄奄的格罗在挨了伊莱尔这一拳后，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偏过头去，看不清他的表情。
少女的眼角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模糊，她放开了抓紧格罗绷带的手，一种难以言述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几乎快要摧毁了少女的心智。
.......
“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对伊莱尔说出真相吗？格罗。”
熟悉的女声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响起，房间的大门被何人敞开。伊莱尔看向门前的方向，只见女法师艾丽莎驻足在门前，手边握着镶着红宝石的长法杖杵在地上。
“艾丽莎...？”
伊莱尔不禁念出了她的名字。艾丽莎和卡泽是她进入佣兵团时最初认识的那批人，而这位性格泼辣实则认真负责的女法师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她的半个导师。
“听好了，伊莱尔。”
女法师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红色法袍，朝向房间里走去：
“我为伊森德的死深感遗憾。我曾在奥瑞安听从过他的大名，卡斯缇特‘刃鬼’的称号声名远扬。”
伊莱尔金色的眼眸里闪着泪花，她看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女法师，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刃鬼’的战友，曾为‘黑锋’的格罗从未背叛过你的父亲。”
“艾丽莎.......你这混蛋。”格罗瘫在床上，艰难地扭过头来看向女法师：
“我早就让你...”
“闭嘴，格罗。”
艾丽莎的语气比平常更富有气势，“即便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你依旧要选择逃避吗？”
格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伊莱尔焦急地对着艾丽莎问道：
“求你快告诉我——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父亲他到底怎么了？”
“好好回忆吧，伊莱尔。”
艾丽莎半眯起眼睛，她反问道：
“你仔细想想......格罗到来你家乡的那一天，他真的是冲着杀死你父亲的目的来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