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明白你这人为什么能让伊莱尔讨厌了,格罗先生。”
伊莉丝盯着格罗的脸,她不满地说道:
“我们村里的老人常说,话只说一半的人会”
“可我也没有说假话啊...有些事不方便讲就是不方便讲。”
格罗摊开手,他摆出了一副无奈的架势答道。
“.......哼,也罢。这些事你对我有所隐瞒无所谓,但你记住——只要让我发现你以后对伊莱尔也摆出这种态度,看我怎么报复你,我会让你名声扫地,格罗先生!”
“伊莱尔是我重要的手下,我当然不会对她怎么样。你就别替那小子担心了,临时工小姐。”
“那我就暂且对你保留一丝微弱的信任了,格罗先生。”
伊莉丝嘟着嘴,轻声补充道:“看在你过去和父亲的交情上。”
“不胜荣幸,伊莉丝小姐。”
格罗望向伊莉丝的目光依旧平静,从和她对话起格罗的表情就未发生过一丝波澜。倒不如说,格罗看伊莉丝的眼神就像在审视一名小女孩那样。哪怕是对于伊莱尔,伊莉丝都不曾记得格罗对她报以这种轻率的态度。
这让伊莉丝感到格外不爽。
“那我就先去叫其他人了,格罗先生。师傅她还邀请了其它客人——你先去找师傅吧,她就在半身人酒馆的三号包间等待你的到来。”
“好,你去忙吧。”
格罗对伊莉丝微微点头,“那我就先去见大名鼎鼎的吟游诗人,艾瑞尔安塔莉小姐去了。”
.....
格罗在和伊莉丝分开后,他独自一人走在雷恩镇略显空旷的街道上。午后的阳光试图驱散连日阴雨带来的湿气,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街道上行人不多,在昨日发生重大事故的雷恩镇中,镇民大多仍心有余悸,步履匆匆。
当格罗路过镇中心那座不算宏伟,却修缮得整洁庄严的黎明女神教堂时,他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教堂敞开的大门内,柔和的阳光洒在光洁的石板上。就在那座神圣庄严的黎明女神石像前,一对母子正依偎着坐在台阶上。年轻的母亲手中捧着一本摊开的、插图鲜艳的故事书,正轻声念诵着。
她怀中的小男孩,约莫六七岁的年纪,仰着小脸,蔚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沉浸在那个由文字和图画构筑的世界里,嘴角挂着安然快乐的笑容。
“真是和谐。”
格罗站在门外阴影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不禁喃喃道。眼下和谐的场景似乎触痛了他的心弦,恍惚间,格罗眼前的景象仿佛与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冰雪覆盖的角落重叠。
“.......”
他看到的不是雷恩镇教堂明亮的厅堂,而是卡斯缇特某个边塞堡垒外,那座摇摇欲坠、四处漏风的破败马厩。
近乎晕眩的幻视中没有温暖的阳光,只有从缝隙中钻入的、裹挟着雪粒的刺骨寒风。没有舒适的石阶,只有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堆。没有崭新的故事书,只有母亲凭借记忆,在微弱摇曳的油灯光晕下,用温柔却带着疲惫的嗓音,为他勾勒出的、属于上个纪元的恢弘史诗。
那些母亲曾讲述过的故事——关于一位注定成为人皇的游侠,如何在死亡阴影笼罩的艾瑟兰大陆中挺身而出。
故事中的人皇穿越隔阂与偏见,踏过卡斯缇特的冰原,说服好战的半兽人部落;深入科瑞尔的地底王国,赢得矮人王的信任,重启古老的锻炉;穿越奥瑞安的魔法迷雾,为精灵寻回力量的源泉——最终,在阿瑞斯托的圣城之下,人类、精灵、矮人,乃至幡然醒悟的魔族,无数曾彼此征战的种族,第一次将各自的旗帜并列,共同面对遮蔽天空的死亡之翼。
这是阿瑞斯托几乎家喻户晓的童话,被无数吟游诗人传唱,被母亲们用作枕边故事。经过无数代的文学加工和民间“二创”,故事里增添了许多戏剧性的角色和桥段,与冰冷史书记载的残酷史实早已相去甚远。
然而,格罗知道,剥开那些浪漫化的糖衣,这个故事的骨架,本身便是一段沉甸甸的、属于这片大陆所有生灵的共同记忆,一个关于团结与抗争的庞大史实。
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复杂的弧度在格罗嘴角短暂地扬起,随即隐去。那并非纯粹的愉悦,更像是一种混合了苦涩、怀念与某种难以名状情绪的牵动。他收回目光,准备悄无声息地从教堂门前离开,不再打扰那对沉浸于幸福中的母子。
“阿瑞斯托人可真喜欢这个幼稚的故事。”
格罗如此低声评价道。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风中飘来了小男孩清脆而充满好奇的提问:
“妈妈,妈妈!那个在故事最开始,在月光森林里帮助了人皇,替他解了围,还指引他找到‘星月之剑’的精灵姐姐,她叫什么名字呀?她好厉害!”
年轻的母亲温柔地笑了笑,合上手中的故事书,摸了摸儿子的头,用哄劝般的语气答道:
“书上说,她是一位无名的引导者哦。她在帮助人皇拔出星月之剑后,就像清晨的露珠一样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就像是一个秘密的守护者。”
“无名...的引导者?”小男孩似懂非懂地重复着,小脸上透出一丝失望的情绪。
“是的呢,艾克。我们还是看看阿瑞斯托王女和人皇之间的羁绊和友情吧...他们可是一路相随的同伴呢。”
......
听到此话的格罗表情沉下去了几分,深蓝色的眼眸中被掀起了一阵波澜。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教堂内那座黎明女神的神像,但他的目光却穿透了神像,像是望向了某个更为悠远、更为沉重的所在。
“看来阿瑞斯托人已经记不得这个故事真正的模样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终是从格罗的胸腔中挤出。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艾瑞尔安塔莉。”
“将自身的存在隐于史诗之后,化为一个无名的符号,一个孩童枕边故事里...模糊而神秘的影子。”
格罗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收起了脸上的黯然,加快脚步向酒馆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