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啊，我们最开始到雷恩镇的时候是干什么来的？”
处在队伍的后方，牵着马向前走的卡泽对骑在马上打盹的艾丽莎如此说道，他的话语透出一丝迷茫。
艾丽莎掀开盖在脸上挡光的帽子，斜睨了他一眼：“咋了，睡迷糊了？还是昨晚的酒还没醒？怎么突然问这个？”
女法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重复着显而易见的事实，“为了协助调查洛卡斯公爵领地内的异教徒呗。本以为跟平常那些小打小闹一样，轻松拿钱走人。谁知道一呆就呆这么久，现在还摊上了和王女相关的大麻烦，真是亏大了。”
话至此处，艾丽莎叹了口气：“但看在格罗谈下来的报酬还算丰厚的份上，我也不多抱怨什么了。这笔钱够我回去在工坊里逍遥好一阵子了。”
卡泽并未回答艾丽莎的说辞。艾丽莎察觉到卡泽的身上不对的情绪，要换做平常，这家伙平时早该跟着吐槽格罗几句了。她驱马靠近了些，用马鞭轻轻戳了戳卡泽结实的臂膀：
“喂，你这家伙今天到底怎么了？看上去没精打采的。该不会是真忘了咱们来干嘛的吧？唉...要是你这记性要是有你饭量一半好就行了。”
卡泽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嘴，只是闷头走着，目光落在前方道路上，饱经风霜的面颊上笼罩着一层阴霾。
艾丽莎的语气正经了些，她试探着问道：
“你心里的担心的——是因为自己快要回到家，不知道怎样面对那位女族长大人对吧？”
卡泽高大的僵硬了一下。他憋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算是承认了艾丽莎的说法：
“我还没准备好，艾丽莎。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艾丝特大人。”
艾丽莎看着他，难得没有出言讽刺。她大概知道卡泽的心结所在。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就只是个子高点的北境人——他曾经是白鹰氏族有着“狂血的乌尔赫津夫”之称的狂战士。在战场上，他如同真正的巨熊那般所向披靡，令人畏惧战栗。
——但很少有人知道，卡泽那骇人的力量并非完全源于自身，而是依靠着某种代价巨大的魔药强行激发、透支生命换来的。
“你介意的是发生在K395年那件事吧？”艾丽莎的声音低沉了些许，
“女族长艾丝特与乌弗里克交涉失败后，迫于整个卡斯缇特的压力，不得不派遣大部分兵力加入蛮王号召的南征军。而你，就是其中一员。”
卡泽的呼吸粗重了几分，那段记忆如同梦魇折磨了卡泽数年，即使过去多年，卡泽仍未从那段痛苦的记忆里走出。
“那场战争......简直就是一场屠杀。我们像野兽一样冲锋，撕碎眼前的一切，到最后几近失去理智，分不清自己面对的是敌人还是友军，活人还是死人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痛苦，
“很多人死在那里面，即便是活下来的，也大多不像个人样了。战争结束后...我没有回去。我没脸回去。我这副样子还能算是白鹰的战士吗？我辜负了艾丝特大人的期望，我....”
卡泽没再说下去，但艾丽莎明白。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依靠药物才能战斗的怪物，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逃兵，一个手上沾染无辜之人鲜血的刽子手。
艾丽莎沉默地骑在马上，与他并肩而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安慰道：
“听着，卡泽。过去的乌尔赫津夫或许死在了南方的战场上。但现在走在这里的，是卡泽，是格罗佣兵团里还算靠谱的战士，是我的最信任的同事。”她顿了顿，继续道，
“你并不亏欠艾丝特什么。既然你能活着从地狱回来，这就够了。别把自己困在过去的影子里，享受你如今拥有的当下。”
卡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北境干燥寒冷的空气，然后缓缓吐出。
“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艾丽莎看着他依旧紧绷的侧脸，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有些心结，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她不知道卡泽是否真的听进去了。
......
整支队伍在荒野中跋涉了两天。随着不断向北，空气明显变得更加凛冽，呵出的白气久久不散。当远处出现一片巍峨连绵、如同巨鹰灰色羽翼般的山脉时，领路的艾吉莉精神一振，指着前方一个隐约可见的隘口喊道：“看！前面就是灰羽隘口！我们快到了！”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伊莱尔骑在马上，眺望着眼前的景象。灰褐色的岩壁高耸入云，嶙峋陡峭，隘口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一道狭窄缝隙。山巅之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在苍白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与阿瑞斯托相对温和的景色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原始而粗犷的冰雪地貌。
伊莱尔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格罗给她的黑狼纹章——这片遥远的冰原就是父亲的故乡，同样是格罗曾经成长战斗，最终又选择离开的地方。
艾莉却没有像许多初次见到北境风光的人那样流露出欣赏或感叹。她翠绿的眼眸微微眯起，仔细地观察着山脊线的雪线，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寒意，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不对劲……”艾莉喃喃道，她似乎在环境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怎么了，艾莉小姐？”伊莱尔问道，艾莉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太好看。
艾莉指向山巅的积雪，以及隘口两侧岩壁上比往常这个季节更厚、范围也更广的冰挂：“现在这个时节点，灰羽隘口一带虽然寒冷，但通常还不至于被冰雪封锁到这种程度。这里的雪线下降得太快了，温度也低的不似平常的卡斯缇特——这不像自然的季节轮转，倒像是……某种力量驱使下的异常天候。”
她的话让周围的几个人都心中一凛。多瑞亚斯凝望着那片苍茫的雪白，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与北境近期的异动，甚至与王女的失踪有关？”
“尚不能断定，”艾莉摇了摇头，眼神却愈发凝重，“但绝非吉兆。我们必须尽快进入隘口，向渡鸦氏族了解情况。这片土地，正在发生某种我从未见过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