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悬铃从来没有想过，楚千凰会问这样的问题，一直以来都咄咄逼人的她，此时居然也愣住了。
如果复活的不是自愿，而是一具有着子渊外壳的怪物……
复活的是怪物吗？
自己的子渊，心心念着的子渊，那个会背她上学堂，陪她放纸鸢的子渊，会变成……怪物？
笑容一瞬间凝固在女子的脸庞。
“你如果能回答这个问题，朕今天就放你走，花悬铃！”
“陛下，三思啊！”
“陛下，君无戏言啊！”
在楚千凰收敛起最后的温情，恢复那般帝王模样后，掷地有声地扔下了这句话。
她怎么会不知道南国巫蛊之术呢，但是那个术被天下称之为邪术，并非没有理由。
“好，我答应你。”
楚千凰摩挲着手中的衣衫，本来已经干涸的眼眶中居然也开始有些湿润。
“你是在赌我，不敢背负起杀死自己青梅竹马的罪孽吗，楚千凰？”
“这么多年的折磨，我多少次差点丢掉性命，为了能重新见到子渊，我宁赴黄泉也不会后悔，哪怕死后我遗臭万年，我下无间地狱，那又怎么样呢？”
花悬铃抬起头，对视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中没有一丝退却与迷茫：
“如果，复活的不是子渊，我会带着怪物共赴黄泉，不会给陛下您的国土染上一丝的污秽。”
二人凝视，一眼如过万年。
楚千凰，有些累了。
她自己心中其实比谁都要明白的很，子渊已经死了，而那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也跟着子渊一起死在了黄金墓中。
悬铃悬铃，其实早就已经不在了啊。
“回京，放她走。”
楚千凰转过身，披上一层绒衣，没有选择去目视这位故人的离开。
“陛下，这样做会置天下万命于水火……”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楚千凰背对众人，抬起头，发出冰冷的质问，而后看了看漆黑的夜空，那漫天星辰更是暗淡无光。
看来司天监的人没有说错，今天果然，不宜会友。
“微臣不敢！”
楚千凰踌躇一阵，最后淡淡说道：
“对了，妖女，临走前请让九泉之下的子渊，获得往日的安宁。你既然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以后就不要再来叨扰亡故之人了。”
帝王之命，不可违抗，刚刚还兴师动众，势要拿下花悬铃的侍卫们，便如潮水般散去，至于莫名其妙被卷入这场事件的陆子渊，竟然无人在意。
还是说，这里的人都把自己当成了妖女的小弟？
很快，陆子渊的墓前，便剩下了花悬铃和她的青梅竹马。
只是陆子渊没有想到，悬铃居然会为了自己，去那不毛之地学习巫蛊之术，也没有料想到，当年温柔婉雅的花悬铃，居然会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没有天道的禁止，此刻的陆子渊一定会轻轻说一声“我回来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花悬铃来说，却也有和她的子渊重逢的感觉，这么多年，被她深藏在自己内心中，对于青梅的思念，对于过往追忆的缅怀，终于能在此刻，得到些许的释放。
南国巫蛊之术的必要条件之一，能与亡魂形成接触的媒介。
对于花悬铃来说，子渊尸骨无存，最好的媒介，便是立于楚天城外，最为安静的这片土地之中的衣冠。
哪怕要冒犯亡魂又如何？她要他的子渊活，她要听到子渊的声音，看到子渊的面容，她再也不要在虚无缥缈的回忆中饱受折磨了。
“抱歉，子渊，我现在就让一切恢复如初，不过很快，你就不会需要这衣冠冢了，很快我就接你回来，我们一起，回家，回到我们的故乡，不要再掺和这些世事纷争，好不好？”
或许正是因为太专注于那破旧的青衫，花悬铃过了很久才发现，原来在陆子渊的墓室前，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花悬铃的话语中充满了敌意，但这个问题却十分让陆子渊为难。
在没有办法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向自己的青梅竹马解释为什么自己出现在了死去的自己的墓前，真是个世纪难题。
“在下仰慕忠武侯忠义，特来祭拜。”
“祭拜，你在大晚上祭拜？你不会是……那狗皇帝的探子吧？”
花悬铃狐疑地在陆子渊身上打量了一番，但是转念一想，虽然楚千凰恶毒且无情，但还不至于留下这么愚蠢的眼线。
算了。
花悬铃显然不想追究这个问题，也不想在楚天城这伤心之地再过多逗留，然而正欲离去之时，身后却传来陆子渊的声音：
“姑娘此去何地，在下可否同行？”
哈?
花悬铃回过头，看到站在陆子渊墓前的神秘男子，本不想搭理他，然而男人却胸有成竹地说道：
“南国巫蛊之术，不仅需要逝者生前的物品作为媒介，还需要施术者以及施术者之外的精血浇养，就算有了这些准备，在进行还魂术之前，还需要准备一枚九转还魂丹作为逝者还阳的滋补品。可是据我所知，九转还魂丹在这世间罕有，或许大楚帝王的国库之中，有那么些稀罕玩意儿，但是看姑娘的意思，并不想去求她吧？”
“哼，你知道的还挺多。”
“姑娘莫不是要去寻，玄天门的大师姐，徐清衣？据我了解，她与子渊前辈渊源颇深，并且也是炼丹界的天纵之才。”
在陆子渊的记忆中，这个世界上要论种花酿酒制药的技术，绝对没有人能比的上清衣师姐，如果悬铃现在要求一味九转还魂丹，那一定会找那个最为疼爱自己的大师姐。
“玄天门？”
花悬铃露出奇怪的神情：
“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了关于徐清衣的消息，但是玄天门，早就已经不在了。”
陆子渊哑然。
在与域外魔头一战之后，他便飞入了深渊之中，一直沉睡到了现在，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自己的名字居然成为了历史书上的一页，路过一些村子时，甚至能在村门口看见村民们为自己树立的铜像。
他想过经年不见之后的沧海桑田，却没有想过千年传承的玄天门，居然会在自己死去之后，就这么不在了。
“哪里来的不食烟火之人，玄天门散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那你的九转回魂丹……”
“我当然要去找徐清衣，隐居青山之外这么多年， 自以为能够逃脱俗尘世事之外，但其实子渊的死，她又能完全脱的了干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