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
花悬铃只觉得这样的说教真的就轻飘飘的,一下子否定了这么多年她所坚持的意义。
是啊,无论对于楚千凰,或者是对于徐清衣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凡人,用自己仅剩的生命,去寻求那唯一可能给予自己心灵的光亮。
“对,你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了,如果不及时收手的话,恐怕……”
“恐怕没几年活头?徐清衣,难道你是在可怜我?在你看来,我的所有行动,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蚍蜉之举,徒劳无功?与其想方设法与自己心爱人的团聚,不如想着多苟且几年,我说的对吗?”
“我没有那么说。”
“对,你们修士从来不会在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徐清衣扔掉了手中的酒壶,酒壶哐当哐当地落在地上,然后掩埋在了风雪之中。
“随你怎么想,九转回魂丹我是不会给你的。如果你执意要复活陆子渊,那你就去做好了,但是我断言,你一定不会成功。言尽于此,这是我和你之间最后的情分。”
花悬铃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想要通过言语说服冷着脸,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书信:
“如果说,我用子渊的绝笔信来换呢?难道你不想知道他在临走前,留下了什么遗言吗?”
绝笔信?
陆子渊满脸愕然,自己什么时候还有闲情雅致写这种东西了?
那时候去极寒之渊,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打完域外天魔,赶紧回家领悬赏,等着楚千凰恩赐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哪有空去做这些事情?
这封信当然是花悬铃伪造的。
凡人能胜过仙人之处,唯有智谋。
她在赌,赌子渊在徐清衣心目之中有多重要,在赌徐清衣对于子渊的愧疚,能不能帮到自己。
徐清衣沉默良久,重瞳之中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很多时候,很多事看的太明白并不是一件好事,徐清衣多年来一直尝试用酒水灌醉自己,让自己能够忘却许多烦恼与忧愁,但是像她这种境界的修士,不管再怎么美妙的琼浆玉露,都无法让她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说吧,师弟他最后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九转还魂丹。”
“你可以先说些我感兴趣的内容。”
花悬铃一笑,这样的回答正中下怀:
“子渊说,他不想死。”
不想死。
最为朴素的愿望,像极了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仙剑,在遭遇不测前留下的遗愿。
即便徐清衣知道花悬铃手中书信,都是些空白的信纸,她也愿意去相信,这是自己最宠爱的师弟,在拼尽全力,即将身陨前留下的遗愿。
她都明白的,可是有时候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她才会感到痛苦。
人人都羡慕她这样的修士,总觉得只要活的时间够长,只要掌握的权力越大,便能随心所欲,仿佛天地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可是就是因为世界上太多的东西,她都能一眼看穿本质,所以她比谁都要清醒,但是就算强如天才修士徐清衣,也依然有许许多多无法阻止的悲剧。
她也没有办法用酒精,用幻术去麻痹自己,因为这双被诅咒的重瞳,让她得到了许许多多自己并不想要的清明。
“所以,也请你不要死。”
徐清衣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山脚伸出走回去,那雪漫青山,很快便让陆子渊与花悬铃,见不到来人。
“哎呀,结果还是没能要到九转回魂丹啊,这下子该怎么办。”
陆子渊挠了挠头,表露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九转还魂丹也不过是一味滋补的丹药,虽然有利于稳固子渊的魂魄,但是也未必是必需品。”
“情蛊最重要的并不是物,而是情。只要施术者的愿力足够强大,其他的要素都可以有下位的替代。”
说罢,花悬铃似乎想到些什么,上下重新打量了陆子渊两眼:
“说起来,你这游吟诗人的体格还真好,这冰天雪地居然都不见得你冻得发抖。”
“哎呀,毕竟是常年在外到处溜达的人,体格当然要比正常人要健硕些的啦——”
花悬铃当然没有心思听这个游吟诗人东扯西扯。
属于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蛊虫噬心,在她拜入南国苗疆之时,早就预料到了多年之后的现状,现在每浪费一分钟,便是和自己的子渊多离别一分钟。
当务之急,便是要赶在下次月圆之时集齐所有必要的条件。
而风雪愈发猛烈的山脚下,身着白衣的徐清衣,踩着压满整个山脚的积雪,一步一步往回走。
自己要回哪儿?
天下之大,但自己仿佛已经没有了归处。
她其实很羡慕悬铃,因为现在的她,心中依然寄希望于情蛊,能够复生陆子渊。
因为没有试过,所以觉得有可能。
她也想这么认为啊,她也想去用自己的修为,用自己的寿元,去救活自己的师弟,那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剑仙。
那个会偷奸耍滑,会甜言蜜语,但是关键时候总是能挺身而出,守护住玄天宗的陆子渊。
但是正是这双重瞳,让她看到了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
她比谁都要清楚,所以才比谁都要痛苦。
是自己当时的疏忽大意害了子渊,如果那个时候征讨域外天魔的是自己,那子渊就不会死。
如果自己听到战事不利,就立马前往协助子渊,那他同样不会死。
可是自己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她一直天真的觉得,那个逍遥洒脱的小师弟,定是天下无敌,此举让他沾些功名,自己也好功成身退,将门长的位置让给子渊师弟,去做个每日酿酒种花的闲散修士。但她却未曾料到天魔凶险,也未曾料到小师弟竟如此执着。
如果他要跑,凭他御剑飞行的功夫,自然没有人能够能够拦的住他。
他定是舍不得这番天地,定是舍不得大楚的百姓,所以才战到最后的时刻。
依稀记得从前,总是和师弟说些,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话语,现在看来,竟然有些嘲讽。
如今时过境迁,子渊师弟不在了,玄天门也,不在了。
或许娘亲和爹爹说的并没有错,自己这双能看破世间一切鬼魅的重瞳,才是最大的灾星。
徐清衣回眸看了一眼,既看到了终年的积雪,又看到了拖着疲惫身躯的可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