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会……会的。”
花悬铃有些心虚地答道。只是此去经年，她也不知何日再归乡。
陆清流同样知道这个回答的背后含义，但并没有过多苛求。
孩子长大了，自然有她自己的选择。
和那些迂腐的老顽固不一样，作为长黎村的村长，陆清流年轻的时候也同样是个修士，只是再一场仙界大战中被夺了修为，再也没有修炼的资本，成为了凡人。所以相较沉溺修炼的修士而言，他过得更为简朴；相较迷失在红尘中的凡人而言，他过得更为通透。
“悬铃，村子里没什么修仙者的资源，我凑了些灵石和丹药，对你这一去也有所帮助。”
花悬铃没有抬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脚上的布鞋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褴褛不堪的呢？这些年的记忆太过混乱，现在反而已经记不清了。
“这一路坎坷，你还要多加保重。如果见到子渊了，记得替我向他问好。”
陆清流对于花悬铃到底要去做什么，心中也有个一个数，只是看破不说破，老人始终对于这两个溺爱的孩子给予了相当大的自由与包容。
“放心放心，老爷子你放心好了，如果真见到子渊先生，那不得高低把他绑回村里啊，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受欢迎程度，那子渊先生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陆子渊忽然插了一嘴，倒是冲淡了些许离别的滋味。
“那样就好，好啊。现在时间不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出发吧，希望你们一路平安。”
陆清流弯下腰收拾起棋盘，陆子渊一个眼尖，笑嘻嘻地抢过去收拾起来。
“悬铃姑娘，要不你先整理整理行李？等你整理完了再叫我？”
“不必了，有这些必要的灵石和丹药就足够了，事不宜迟，出发吧。”
嗯……等会儿，花悬铃忽然意识到了似乎哪里不对劲，皱眉看了眼陆子渊：
“什么叫出发吧，难不成你也要去南国？”
陆子渊一脸茫然：
“对啊，我也要去南国。”
花悬铃顿时感觉头都大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楚天城之外，跟自己非亲非故还非要一直跟到长黎村的游吟诗人真的难缠。
你说去长南山见徐清衣，回长黎村瞻仰子渊的铜像这种事就算了，怎么还有人要跟着自己去南国不毛之地，去行巫蛊之术的？
不行！最起码看在你是子渊崇拜者的份上，绝对不允许你跟着去！
“你，留在长黎村，去好好了解子渊的生平，替我传播有关子渊的故事。”
女子语气坚定，用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陆子渊留下来。
陆子渊则无辜的摊摊手：
“为何悬铃姑娘不愿让我一睹子渊先生真容？哪里来的这种道理？！”
陆子渊越说越同仇敌忾，仿佛自己真的被隔断了与偶像相见的机会，完全忘记了他自己就是陆子渊的事实。
陆清流见二人互不想让，沉思片刻，随后站起来拍拍陆子渊的肩膀，想当个和事佬：
“此行多有艰险，阁下当真要与悬铃同行？”
“本人向黄天立誓，此生势要追随子渊先生存在的痕迹，何处有子渊先生，何处便有我，直至山无棱，天地合，海枯石又烂。”
陆子渊的铮铮誓言显得那么真挚，一下子让二人沉默下来。
合着这游吟诗人真的是子渊一心一意的追随者？
花悬铃只是觉得又欣慰又好笑：
“算了，你爱跟着来就来吧。最后我再提醒你一句，南国苗疆不同于楚国，危险程度远超你的想象，如果到了性命攸关之时，你只能自求多福，我可保不了你。”
“不要以为挂着一个子渊追随者的头衔，就能获得多大好处。你要明白，我花悬铃，现在还是被全天下通缉的南国妖女，等你被我牵连，死到临头的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花悬铃并没有夸大自己的说辞，只是将事实摆上台面，如果这样他就受不了，做个缩头乌龟，那自然最好；如果他依旧坚持同行，那他死了自己也没什么负担。
“悬铃姑娘可往，我亦可往！”
陆子渊非常豪迈地背起了陆清流整理好的包裹，大手一挥：
“立刻启程，悬铃姑娘切不可耽搁。”
花悬铃越想越不对劲，合着自己跟你苦口婆心说这么多，你还越来越来劲了？
她见过不怕死的，但是还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不过，既然这游吟诗人这么想送死，她自然也不需要再拦着。
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少女揉了揉太阳穴，稍微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默默回房间取走了包裹，重新回到院落内，看着年近古稀的陆清流，久久说不出话来。
想要说再见，想要说谢谢，想要说保重，想要说的话太多，一时间都堆积在了心头，反而什么都说不上来了。
若说她悬铃最为愧对的，那自然是生她养她的故乡，少女自知因为自己的私心，让陆清流担了多少的责任与非议，但是即便如此，村长还是会欢迎她回到故乡，村里的孩子们也会让她有种回家的感觉。
这是子渊不在之后，花悬铃最难以割舍的温柔之地，也是子渊不在了之后，她被全世界追缉之时，唯一一个容身之所。
“老头子，下次我们带子渊先生回来的时候，你的身板可还得像这样子硬朗啊，可不能被子渊先生笑话。”
一直沉默不语，反而被身旁的陆子渊抢去了开口的机会。
“什么老头子，你这家伙给村长放尊重点。”
陆子渊笑笑，并没有顺着花悬铃的话道歉，反倒是拍了拍胸口：
“我们一定会见到子渊先生，并且将他带回来的吧？对吧，悬铃姑娘？”
花悬铃的神情不是很自然，这个游吟诗人多少有些过分自信了，就连自己都无法确定能够让子渊幽而复明，他怎么显得比自己还要有把握？
果然，游吟诗人这种人，就是天生带有浪漫主义的思想，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种乐天派话语过日子，全然不会去了解前路有多么艰难。
算了，这点对于现在的花悬铃来说并不重要。
她已经为子渊放弃了很多东西，现在也到了最后封存这回忆之地的时候了。
少女仰起头，阳光正好，碧蓝色的天空如水洗过一半，有如十多年前安静的午后澄清，正适合陪着某个少年放纸鸢。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自己再怀揣着这样的梦故去，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
就算是梦，想想都会很开心呀。
“清流村长，小女不孝，此次远游恐再难归乡。”
“还望村长多加保重。”
花悬铃不知走了多远，回眸看了一眼故乡的风景，喃喃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