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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历了太多伤痛。
不愿怜爱之人伤痛，但要让伤痛成为避免伤痛的教训。
明明不愿让你迈入死亡，然而，我自己确确实实地桎梏于永生的枷锁之下，诅咒给予我赋予永生之血，而我拒绝动用这龌龊的权能。
我是不完整的存在——已经失去了死亡，脱离了循环，只能不断见证……见证有限的死亡，见证无限的新生，一次又一次，铸就成愈加严重却永不息止的慢性病，克丽丝蒂安啊！请你原谅我缓兵之计一般的愿望，让我少一分伤痛吧，但我终不能让你承受我一般的痛苦。
说实话，我受够了，完整之人，拯救我，击碎我，弑杀我！因为你才是有限中的无限，远胜我这因诅咒成为对立一端的可悲产物！
伟大的安东尼奥尔德坚挺了五百多年，终于归乡战争胜利那天的当晚大笑着飞上了天，连他都只能坚持这么久，但我没有终点可去
忍受着，暂时掩埋她父母离去的真相，又能让这在土里躺卧多久？“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契那谚语说的真是好。
温情他者的面具要戴多久？安娜·塞茜莉娅·巴列奥略·君士坦丁？通过保护既想要让她成为完整的存在，又想通过一定意义上的剥夺，自私地缓解我那周期式的慢性病，还要给予些虚伪的自由和真实的欺骗，真是大蠢货……
我厌恶他者性的否定，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厌恶成为主人，却又不得不成为。
只得以厌恶的方式完成这一切吗？
为了传承变革？又为了弑杀自己？
苦修之后让她见光明？饶恕我吧，戳穿我吧……这和那些家伙太像了，但现在放手，又会是什么更坏的后果？
一声尖叫。
“哎呀！大姐！看着点！”克丽丝蒂安一把抓住安娜的手，前面一辆轿车飞驰而过，“怎么走路还分心呢……”
意识到自己差点闯红灯的安娜才反应过来，陪着笑尴尬地道着歉，距离游船餐厅的港口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安娜预定的是18:00的双人特惠票，时间还算宽松。
过完马路后，二人已经走到了海边的道路上，天色渐暗，欧洲侧的古迹在昏黄的照明灯下显现出轮廓，远远看到亚洲侧的摩天大楼华灯初上，霓虹灯的彩光映射在水面上，竟有几分似花丛般绚烂。
“大姐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啊？在想什么呢？”克丽丝蒂安微微抬起头，看着安娜。
“现在不是时候！”安娜站住身，身体微颤，吐字很快，脸色微红。
“安娜大姐？”克丽丝蒂安十分疑惑。
安娜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紧拉着她手的克丽丝蒂安，愣了几秒，随后缓缓开口：“呃……那个，又闪回了，这是我这种术士的老毛病了，对不起……还有刚才那件事。”
“没关系，大姐要好好注意啊，明明让我不要动用记忆，自己却这个样子……”说完后，克丽丝蒂安微微一笑，转过头，拉着安娜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进。
两人到游船餐厅时，离18:00还差10分钟，天色刚好暗了下来，验证通过后两人先行上了船。
在18:00~19:30期间，游船在18:30和19:30停靠于亚洲侧，19:00停靠于欧洲侧。
接待两人的服务员是一个金发年轻男子，看上去比安娜略高一些，是附近来兼职的大学生。
男子把两人带进了一个包厢，桌上的餐具已经准备完毕，男子播报了菜品，端上两杯橙汁，却没有在报完后立刻离开，而是拉上了门帘，微笑着看着安娜。
“没想到是『Karina』？！”
“这是你粉丝吗安娜大姐？！”
身旁两个人同时流露出惊讶的神情，眼里放的光照得安娜尴尬万分。
“嗯……唔……是的。”安娜躲避着两人的目光，尤其是来自这个有些面熟的男子的。
“我还在可惜因为兼职看不到『Karina』了……不过现在应该叫安娜了，没想到这么巧，live相当不错嘛。”男子还是那番微笑。
“安娜大姐粉丝很多吗？我也有点喜欢这样唉！”克丽丝蒂安侧身抱住安娜，整得安娜一激灵。
“嗯啊……呃……其……其实，我们团体就几万粉丝量，对比起那些大团体……很少啦。”
安娜清了清嗓子，轻轻推开了克丽丝蒂安，坐直了身子说：“她是克丽丝蒂安，算是我妹妹吧……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克丽丝蒂安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过刚张开嘴唇就作罢了，那男子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我吗……卡尔维诺。”
“是个意大利名字啊……既然不是在场地，那就不必把我当偶像了，以朋友的身份交流吧。”安娜微微向右歪头，轻哼了一声，克丽丝蒂安坐在一旁玩手机。
“先不说了，我还要去后厨给你们端菜了，可爱的小姐们”随后，卡尔维诺拨开帘子出了包厢。
十分钟后，卡尔维诺端上来葡萄叶馅卷，烤羊肉和千层饼，随后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橙汁，摆了一碟石榴软糖，离开了包厢。
“好久没吃过这么正式的一餐了，不过这软糖应该是安纳托利亚那边土耳其人的甜点吧……”语毕，安娜拿起一块馅卷塞进口里，透过窗户看着君士坦丁堡欧洲侧被灯光勾勒轮廓的古迹和宫室。
“大姐……是怎么看出来的唔姆姆”克丽丝蒂安把一块羊肉塞进嘴里
“虽然东罗马在1572年完全吞并了奥斯曼，不过文化上还算包容吧，至少现在君士坦丁堡能同时有西欧人和土耳其人，而且地区习俗和生活习惯保留得还不错。”
“不过在一战后那群束棒态度很烂就是了。”安娜喝了一口橙汁，叹了口气，随手将一块软糖送到嘴里，“手艺和我在归乡战争对抗那群束棒时，那些安卡拉市民给的差不了多少，味道不错。”
“几年前只是和大姐见了一面，原来大姐知道这么多啊……历史什么的好难记……”
“啊……我好像还没向你介绍过自己吧，我可是东罗马革命时期的人哦，出生到现在，也有两百六七十年了。”
克丽丝蒂安手里的馅卷掉在了盘里，瞪圆了眼。
“什……什么？！大姐你已经活了两百多年？！怎么可能？！那这么来看……我要叫……叫你——”
看着克丽丝蒂安惊掉大牙的样子，安娜眯着眼轻笑了几声。
“哎呀……还是叫我大姐吧，毕竟我看上去也没比你大多少，我认识的活得最长的家伙，如果还在的话，已经有八百多岁了吧。”
“天哪……”
“你怎么表现的跟没接触魔术一样，术士通过魔力延寿很常见吧。”
“我见过年纪最大的，也才一百多岁，能像你们活这么久的魔术界也不太多吧？”克丽丝蒂安把掉在桌上的半截馅卷继续塞进嘴里。
“啊……也是，不多说了，继续吃饭吧，说实在的这家味道不错……唉唉唉唉唉！卡……卡尔维诺？！”
不知为何，卡尔维诺一个踉跄摔进了包厢。
“唉唉唉唉唉唉！你不是那个服务员吗？怎么了？！”克丽丝蒂安看着突然摔进包厢的男子，准备伸手去扶。
“别急，克丽丝蒂安，让他自己站起来。”安娜微微皱眉，“你这家伙，不会偷听到一些我们的谈话了吧。”
随着一阵尴尬的笑声，卡尔维诺站起了身。
“没……没有，怎么可能……踩到刚拖的地罢了，对不起哈。”
但很明显，他全身在发抖。
“真的什么都没听到？一个刚认识的成年人正好摔进了我们的包厢……不可能这么巧吧。”
“大姐……他会不会是在偷听啊？”克丽丝蒂安的眼神有了两份愠怒。
“恐怕是的，那没办法了，对不起，朋友。”
“别别别别别……我……我真没有！”卡尔维诺背对着门帘，一副随时准备开溜的样子，“我……我先走了……对不起！”
但卡尔维诺发觉，在这一刻，自己的脚不可能朝着所设想的方向迈开一厘米，浑身都像是变成石像一样，无法动弹。
并不是被惊吓，而是在这一刻，他移动的能力已经丧失了。
“外面应该看不出这包厢有什么事情在发生吧，朋友，那天晚上就不该接触的东西，你又碰了一遍，该怎么保守秘密呢？”
卡尔维诺身上已经布满了冷汗，战战兢兢地问道：“好吧……两位可爱的小姐，我确实是在偷听……恕我提出最后一……一个问题，等待我的，会是死亡吗？”
“大姐？要在这解决掉他？虽然他干的事情的确很烂，但这未免有点太……”克丽丝蒂安此时站起身来，后退两步，双手微微发抖。
“我可不像那些家伙一样残忍，纯属是这位出其不意的来客瞎想了，不过总有点什么条件吧，”安娜的眼睛死死盯着卡尔维诺，脸上的微笑已经有了一层威压，“克丽丝蒂安，你坐下看着就好，为什么要偷听呢，朋友？”
“我想更熟悉更喜爱『Karina』，毕竟你可是我的偶像啊！”
“偶像？那我不再参与活动，抛掉『Karina』这个面具，你还会选择熟悉我吗？我不同在台上一样元气满满，活力四射，你仍会选择喜爱我吗？”
“这……我……我一定会，我可是一片真心！”
“那我褪下『Karina』的华服之后，你会不变地喜爱一个真实的我吗？”
“『Karina』一直都美丽动人，刚才那什么的都是我的错，『Karina』……不，安娜，我更喜欢你这样真实的人。”
“嘿嘿嘿，你这情话有够烂的啊，小哥。”克丽丝蒂安摆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调侃道。
安娜走到卡尔维诺正前方，按着他的肩，微微仰着头。
“还请你看着我，卡尔维诺。”
令卡尔维诺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此时安娜的右眼如同万花镜一般，自己仿佛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无数面镜子一般的墙，折射着安娜各种各样的经历。
安娜怎么杀掉她的皇帝父亲，怎么参与一次又一次的变革，朋友和战友一个又一个死亡的情景，当然，还有她的欢笑，她的不屈。
面前女人千万个瞬间在他脑中闪回。
而这仅仅用了七八秒。
“可能让你有点难受，不过现在，你还会喜爱我吗，这就是我蕴藏几百年的真实，还请当作秘密保守这些东西吧，证明你的喜爱，如果你说的是是真话，朋友。”
◇
不敢相信。
我不敢相信。
在这一晚，我最喜爱的偶像竟然让我体会了，那种在奇幻作品里，被叫做魔术或者魔法的东西。
这一大串事情是想不通的，但已经存在。
难受是真的难受，不过。
身为偶像的她让我们看到的，是人为制造的美与爱。
但我更喜爱，悲痛与哀伤的，凄美之真。
血肉的出演比出演的血肉更有温度。
奇怪，是因为喜爱还是什么，为什么在遇见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时，第一反应不是求饶呢？这种很像是要取我命的情景，我的本能却如此愚钝。
几秒钟的静止后。
我开口了。
“这比身为『Karina』的你更值得喜爱。”
安娜右手叉腰，扭头微微一笑，卡尔维诺也发觉自己能动了。
“在几个方面都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呢，如果你工作完了的话，我们想到你家里看看……不介意吧，我们……唔，还有差不多一刻钟解决，可惜菜已经有点凉了，继续忙你的吧，朋友。”
一阵点头。
一抹欣喜的微笑。
一丝白发飘到卡尔维诺脸上。
一阵无言后，包厢里又只有两个人了。
克丽丝蒂安等卡尔维诺离开包厢后，才问出了口。
“你刚才在干什么啊大姐？那不成你喜欢上了这个家伙了？说实话，这家伙长得还有点小帅。”
“展示最贴近我真实的一部分罢了。”安娜坐回了座位。
“不过你这处理方式真有点特别啊，你也有点目的在这小哥身上吧？听起来你们之前见过？”
“我的确打算教这家伙魔术，总比杀了好，不过现在吃饭要紧，之后也要好好对他澄清我们俩之间真正的关系了。”
两人在七点半下了船，吹拂着微凉的海风。
在离开包厢时卡尔维诺对安娜说，他的家在亚洲侧，八点前就能完成打扫然后下船，完成一天的兼职。
岸边人行道的人影之间，有几个蜷缩在路边的流浪汉。
一栋大楼里的高档餐厅，有几个翩翩起舞的曼妙人影。
摩天大楼的华灯无法在流浪汉的脸上留下一丝光芒。
喧嚣着战胜了星辰的微光。
但那微光仍然可见。
不会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