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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维诺从船上走了出来,穿着一身运动服装。
“走吧,不过步行到我家可能要花半个小时,我平常都是骑自行车往返,骑慢点吧。”
“随你便,不过你骑得再快我们也跟得上,毕竟我们可是魔术师。”
在夜晚的人行道上,行人说不上少,天已经完全黑了,白中透黄的路灯光和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泼洒在柏油路上,连带着街边造型各异的流线,在往常是引人注目的。
但是今天的街道,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子,却成为了街道不可多见的焦点。
“喂喂喂喂喂!这也太夸张了,你们那什么……空间转移魔术非要撒玫瑰花瓣吗?!”卡尔维诺加快了蹬踏板的速度,试图早点离开行人众多的街道。
银白色的自行车,周边不停飘着玫瑰花瓣,还有一些闪闪亮亮的亮黄光点,在光的森林中流淌。
“就当你也是个魔术师好了……表演层面的,反正你很快也会是的,”
身旁是安娜的声音,“克里斯蒂娜应该能挺个十几分钟吧?”
“别小看我啦大姐,这种魔术我持续几十分钟不是问题,不过这样表演真的好吗?术士可不好随便向别人展示魔术啊”身边是克丽丝蒂安带些疑惑的声音。
一阵安娜的笑声。
“怕啥啊,又不是攻击性魔术,再说了,世俗侧的‘魔术师’表演也不是些难以看出端倪的东西?你就当卡尔维诺小哥给路人免费表演得了。”
安娜听上去很开心。
那些贵族和富家公子凭借着形态各异的流线搞来的风头,在这一刻都被卡尔维诺抢尽了。
有小孩的惊叹声,女孩的赞叹声。
千百个摄像头对准了卡尔维诺。
“酷毙了!”一阵青年的声音。
“妈我也想学!”一阵幼童的声音。
“你就不能不放出这些花瓣吗Kar……安娜……不过说实话,感觉其实不错,终于抢了那群家伙的风头。”
多了一阵男子的笑声。
庆典一般的花瓣海洋,包裹着卡尔维诺。
落在地上,也似这繁华之地的伤痕,淌着血。
本应是流血与变革后的胜利庆贺。
40年前,那场战争结束后,也应该是这幅风景。
不过分裂比欢呼来的更早。
以此来补偿,40年前不在场的庆贺。
过往的街垒和炮火,为何换得了这番产物?
那,为我们尚未目视与触及的,应得的一切欢呼吧。
奔驰着的银光,从繁华之地,流入了所谓落败之处。
庆贺的花瓣也不再被泼洒。
无几的行人,酒鬼,流浪汉,这才是被目视的落败之真。
卡尔维诺的家,就住在这块地方的一个出租屋内。
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声,三个人进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屋子。
设计很显然是让一家三口住的,不过几年来,造访此处的只有卡尔维诺一人,一切设施都蒙上了一层无形的陈旧之纱。
卡尔维诺半躺在带着几道裂痕的仿皮海绵沙发上,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一台看上去有上十个年头的彩色电视机,播放着动漫节目。
“如果你们要睡这的话,有个房间应该能睡两个人,浴室有热水和浴池,还能用。”
“十分感谢,朋友,不过我想问几个问题……好吧,其实就是想和你聊天,什么类型什么事情都可以说,不想回答的问题你可以回避。”
安娜看了一眼身旁看着动漫节目的克丽丝蒂安,转过头来对着卡尔维诺开了口。
“你家里原本像住着三口人——”
“啊,这啊,我的父母还不上债,被逼死了,已经四年了。”
“不幸的,”安娜长叹一口气,“你愿意说下去吗?”
“那我又要开始回忆那一整天了,你愿意听我说吗,一整天的事情,你真是问了个好问题,安娜,就当打发时间吧。”卡尔维诺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长呼一口气。
(2016.3.28)
“那天,我们学校组织徒步。”
“对我来说,我去不去无所谓,一直没表态,那时我的班主任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一次次强调自愿,但我和那些没报名的同学,被一个一个叫到办公室。”
“这是不是跑……”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不直接说我父母被逼死的事,可能发生悲痛的事情的那一天内,人们会对那一天的大多事情都印象深刻吧。”
“好吧,你继续说。”
“他们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很生气,我也一样,毕竟那时候,我的班主任可是一个个逼我们参加,扯一大堆理由到开骂。”
“事后,她还在班上光明正大的说什么‘你们在原则上是自愿的,但是,我不能没理由的让你们不参加,所有不表态参加的人我都会把名字填在报名表上’的话。”
“这也太没道理了!你当初对此不会什么都没有做吧小哥?”克丽丝蒂安叫出了声,听上去有几分生气。
“哎呀,我可不是那么忍耐顺从的人。”卡尔维诺轻笑一声,“想到这家伙之前趾高气扬地胡诌过好几次,我开始了我的质问。”
“你是主,你永远正确!我是奴,我带有原罪!你就是那阿胡拉·马兹达,而我是那安哥拉曼纽!
“你觉得你这算自愿吗?把每个人都逼去的自愿?”
“还知道拜火教啊你……所以结果呢?”安娜问道。
“被完全不讲逻辑的压制了,意料之内,这家伙又说什么‘不要发出声音,大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是不是自愿大伙心知肚明’……可笑的权威,可笑的说辞!然后我就被请回去了。”
“在结构上的位置和特征……也算癔症话语了吧。”
“安娜怎么也会说这些难懂的名词和术语……我上次听到这什么话语的,还是出自我一个大学学姐之口,现在也不懂,有点印象罢了。”
“我略懂一二,如果不介意我插嘴我还勉强能用这些东西分析述说一下,你那学姐名字叫什么?
“怎么问这个,啊……嗯……叫什么……赛特琳娜,她导师还比较有名,叫什么克莱恩……”
一阵安娜发出的,带有些许惊讶的声音。
“咳咳,导师的名字倒还有点印象,”安娜顿了一阵,随后继续开口道,“你在揭露这种主人话语下的虚伪之后,思考过你真正想要过什么吗?”
“想要什么……当时没细想,不过现在想起来,大抵是脱离这种强制与逼迫,拥有充分的选择权,还有平等对话的权利什么的吧。”
卡尔维诺长叹一口气。
“看来跟我有时候见到的,也很像……不过我可没这么大胆。”克丽丝蒂安小声说道。
“大胆,确实大胆,我这一番话估计一样被当作发疯了,我从小遇到这种事情就不能控制住——”
“你至少揭示了矛盾,发出声音,就是对仅有权威能以声音进行质询与规训的一言堂的破坏,这是声音与言语的战场,或者说,要求你会所谓控制,也是质询与规训的一部分吧?”
“听不太懂啦!所以这能算肯定我吗?”
安娜没有立刻回答,十几秒后微笑着说道:
“我并不是再次告诉你应当做什么的人,究竟要怎么做,你说呢?扯的有点远了,不过……平常聊天,我也没必要带这么多术语啊……难道除了偶像活动我已经没办法正常交流了吗?造成困扰的话真的很对不起!”安娜有些脸红,微微低头,眼神稍微撇开了一点,“咳咳……你继续说吧。”
“回去之后,父母没有责备我,也没有劝导,因为他们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
那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图景。
被称作家的屋室。
被讨债后的混乱。
两具吊死的尸体。
一封厚重,也一吹就跑的道歉信。
但是他们无需道歉。
反抗?戳穿?流血?又能怎么改变这种境遇?
我仍不足以卷起真正的变革之风。
仅剩无力作伴。
……
一阵缄默。
“后来,我把这出租屋里能卖的都卖了,有些能用但卖不出价的东西还是留着了,一边兼职一边靠微薄的社会保险过活,还了三四年都没还完”卡尔维诺醒了一阵鼻涕,“至于学费,是靠一个好心的匿名先生。”
“嗯……当初你们欠了多少?”安娜问道
“我父亲是卡车司机,借8万第纳尔买车送货,结果遇上山洪,车没了,人还在,保险公司还推脱了,现在还有4万没还,我兼职服务员,社会救助保险,还有偶尔的家教,收入一个月能有3000第纳尔左右,不过除去最低限度的开支一个月只能还一千多。”
“说完了吗,朋友。”安娜看上去有些忧郁,“很抱歉我不能提供更多实质性的帮助。”
“不,不需要你帮我……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克丽丝蒂安关掉了电视。
昏黄的灯光下,片刻悲伤的肃穆。
“时候不早了,等会洗了澡睡吧,不过在这之前,等我一下。”
客厅顿时花瓣飘扬。
“安娜又去哪了?”卡尔维诺问道。
“我也不知道,等着吧,”克丽丝蒂安上半身躺在沙发上,“不过小哥,在那种情况,你做了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呢。”
两人相视一笑。
“所以你们,是怎么成为魔术师的?”
“我嘛……一出生就在术士家庭了,至于安娜大姐……她还没和我讲过具体经历,不过在餐厅时,她的右眼应该或多或少告诉了你一点什么吧?”
几分钟后,安娜再次出现在两人眼前,拿着一个积灰的旧木盒。
随后安娜把盒子放在吱呀作响的茶几上,打开了它。
露出两把装饰精美的带鞘短刀,每把镶嵌三颗宝石。
“别误会,这可不是变卖物,如果一百多年前这玩意在魔术界还有不错的价格,不过现在……而且魔术的产物不会在世俗侧售卖……算了,这是我朋友,也是战友的遗物,如果你明天有时间的话,可以考虑学一下怎么用这玩意。”
两人看到这瞪大了眼,一人分别拿着一把细细端详。
“哇,大姐……真是不得了……这是要送给卡尔维诺小哥了?”
“算是吧,我更用得惯长剑,短刀是我那位战友的专长,要挥着看吗,朋友?”
卡尔维诺拿起双刀,学着动漫人物的姿势挥了几下。
“感觉就跟普通刀具……没差别啊。”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接触过魔术,如果你能够吸取魔力来激发上面的魔石,效果就会有很大的不同。”
安娜一个转身就从卡尔维诺手中夺下了双刀。
“好快?!”卡尔维诺回过神来时,手上什么也没有。
仅仅半秒不到。
“这里不好演示啊……克丽丝蒂安,你会制造结界吗,几百平米大小的就行。”
“嗯,母亲教过我,我试试看。”
三人的脚底下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红色圆形法阵,随着转速越来越快,周围的场景也变成了一块草地。
安娜握紧了双刀,自然地闭上了眼。
不出几秒,刀身就冒出火来。
“站到我后面。”
安娜睁开眼交叉双臂,仅仅一挥,便飞去一道“×”形的火焰剑气,在结界边缘消散。
在她双臂向下张开时,刀身又变幻出雷电,仅仅一秒,就将双刀在手中旋转半圈,反握在手中,两臂向前一挥,便留下一道电光,而身体已经向前移动了十来米。
“可以了,克丽丝蒂安。”
三人周边场景再度变幻,再次回到了客厅。
“你愿意的话之后再教你,卡尔维诺,当然,这不是这对双刀的全部招式,如果你能自己探究出来用法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要找个开阔无人的场地。”安娜把双刀收回刀鞘,放回了盒子。
“我们先去洗澡了,谢谢你,朋友。”安娜走向浴室,克丽丝蒂安在她身旁,紧挨着赞叹她的刀技。
卡尔维诺把盒子合上,躺坐在沙发上,双眼微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