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
13:24
卡尔维诺睁开了眼。
“啧……好痛。”
克丽丝蒂安静静地躺在他旁边,通过周围的陈设,可以判断出来是在安娜的房间。
安娜就坐在身旁,面色凝重地看着两人,手里拿着几个管子,像是在调配什么。
“嗯……你醒了吗……”安娜微微俯下头,轻声对卡尔维诺说,“比我想象中要醒的更早。”
卡尔维诺想坐起身来,但发现全身疼痛,无法移动。
“一时半会你是动不了的,安安静静躺着吧……至于你们的战斗,看那个样子就能知道大概了。”
“不过,我想问点东西。”
“尽管说吧。”
“克丽丝蒂安……为什么能突然爆发出那么强大的魔力?”
“嗯……这啊,维奥兰特一家都在这方面强到吓人,魔力还是比较重视血统的。不过,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手臂一直缠着绷带?”
伴随着克丽丝蒂安的呻吟声,卡尔维诺看向一旁的她。
“之前还没怎么注意。”
“释放破坏魔术时,人躯体的一部分回路就会处于一种紧迫的状态……一般被称为‘过载’。”
“说简单点,就是一部分回路承载着巨大的能量,可以是玛纳或者记忆……话说你应该还不知道,记忆也能为魔术充能吧,”安娜站起身来,掀开被子,把调配好的试剂抹在绷带上,轻绑在克丽丝蒂安的手臂上,“越是情感强烈的记忆,能迸发出的能量就越大。”
“那么,我是不是也能用?”
“可以,但我不建议,晶体化是使用记忆的严重后果,她的右脚已经有一块晶体了,人体接触就会触发记忆闪回,也就是脑海里不断闪现自己甚至逝者的记忆,如果是术式……”
“那会怎么样?”
“死,很难受地死。”安娜叹了一口气。
“还有,为什么会有逝者的记忆?”
“具体原因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每使用记忆充能魔术,就会获得一段已逝之人的记忆,积累越多,供能越多,术式也就越强大。”
“用得越多,力量越强,风险也越大吗?”
“差不多,”安娜敷了点东西在卡尔维诺的右臂,“我们这些术士,就是钢丝舞者,但我,又不完全一样。”
“不一样?”卡尔维诺的语气带着几分惊奇。
“因为我无法死亡,是脚被铐在钢丝上的舞者。”
“无法死亡?也就是说,安娜……你……永生了?”语气完全变得惊讶。
“是的,而且,并不是吃了什么仙药延展寿命,而是死亡这个概念不能出现在我身上,一种力量会阻止我死亡……真是多亏了那个八百多岁的家伙。”
“那家伙……如果你身上的晶体被击中了呢?应该……会很难受吧。”
安娜微微一笑:“我不知道结果,现在还没有一个家伙能做到。”
“有没有术士砍掉长着晶体的身体部位,之后装义肢呢?”
安娜愣了几秒,随后噗嗤一笑:
“你这……真是异想天开,不过我们可没有某作品里苍崎●子那样的●位人偶师,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例子。”
随后安娜便站起身来,举起手臂,朝着窗外说:“我们现在的义肢技术,在回路融洽度和魔力水平离人体还差得远,相较于义体,大多数魔术师还是打算留着晶体化的躯体。”
安娜转过身来,微微弯着腰,对卡尔维诺说:“好啦,今天下午你应该就能动了,如果运气好一点,克丽丝蒂安在傍晚就会醒了。”
“不过这个样子你们也吃不了什么东西了,好好休养吧,最好睡一觉。”
安娜走到了房门,准备离开。
“最后一个问题,魔术的起源是什么?”
安娜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扭过头来看来卡尔维诺一眼。
“哎呀,等会再说吧,你和克丽丝蒂安这个样子还是好好休息吧。”
随后便走出了房间,合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电视节目微弱的声音。
卡尔维诺看向克丽丝蒂安,她的状态应该被称作熟睡,扎着双马尾的柔顺红发随着枕头的起伏发散,胸部和腹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和安娜一样,真是个美人……
◇
好吧,说实在的。
安娜的右眼传输给我真实的她之后,我对她的喜爱就带有一些严肃性了吧,类似于12到13世纪拯救东罗马的萨莫色雷斯家系。
我可能对她带有一种面对英雄般的崇拜,毕竟,她告知过我,她已经当了百年的变革者。
18世纪奋起革命的萨莫色雷斯家系被反攻倒算,在伊阿克莱提斯·萨莫色雷斯死后被威逼利诱收编,成为实质的傀儡,安娜用餐刀与火弑杀他下作的皇帝父亲后,在世界各地斗争后也沦落如此,也有一种相似之处。
至于克丽丝蒂安,更多的,想把她看作妹妹一般的人物吧。
理解我的,值得关爱之人。
说不去会产生情愫呢?
被抛入这狗屎一般的世界之后,她们,是除父母之外第一批关爱我的人,若要论怎么教导我反抗与创造,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批。
这是我敬爱的父母因变故未能完成的。
……
好困……还是睡一觉吧……
……
18:20
刚睡醒的卡尔维诺睁开眼,发现自己能坐起身来,身旁坐着的安娜看向他说:
“睡醒了啊,现在能下床吗?”
卡尔维诺坐起身来,但这一个动作做完就感到一阵刺痛。
“好痛……光做起来就痛得要死,下床压根做不到。”
“好吧,就在床上待着吧,今天别试着下床走路了,我给你送点东西进来吃。”
安娜从厨房端出一盘碗白豆汤和乡村面包,摆在卡尔维诺右手边的书桌上,随后拿出一张崭新的小桌,立在卡尔维诺面前。
“希望我的厨艺不至于太烂,当然,面包是买的。”安娜朝卡尔维诺微微一笑,但突然捂着头,脸色一变,随着呻吟声跪坐在地板上。
“安娜?!怎么回事?!”卡尔维诺喊道,试图下床扶起安娜,但刚踩到地板上站起身,就感到裂骨的剧痛,随后也跌坐回床上。
“不是让你……不要下床吗?好痛……闪回真难受……”
安娜撑着地板,勉强立起身子,匆匆走出房间。
房门闭合的声响回荡。
“嗯……唔……我怎么在床上……唉?!卡尔维诺?!”克里斯蒂安这时也醒了过来。
尽管被痛觉包裹,但她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
“好疼……呜……手疼得动不了,压根靠不了床板,卡尔维诺,大姐在哪?”光听就能感同身受的声音
“刚刚她送饭进来,送完之后跌在地上,看上去非常难受,说着什么闪回就出去了。”
一阵少女的轻叹。
“大姐隔三差五的毛病了,我们两个,现在应该都不能下床了,”克丽丝蒂安长呼一口气,“希望明天能好吧,后天我就要去学校了。”
“我情况吗……上半身能动,腿疼的要死”卡尔维诺把一块面包蘸汤后递到克丽丝蒂安面前,“吃点东西吧。”
“我还不需要人喂……等等……现在我手动不了啊喂?!”克里斯蒂安很快把头转了过去,“这样还不如不吃东西!”
“别闹嘛……”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克丽丝蒂安,卡尔维诺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好……好吧,没办法了……准许你喂我一次……就这一次!”
面包片伸到嘴前至少三秒,她才张开口咬了下去。
“嗯唔唔唔唔……汤水的味道不错,面包也说得过去。”
“毕竟是汤是安娜做的。”
这时安娜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卡尔维诺拿着面包喂克丽丝蒂安的画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被大姐看到了……”一声慌张的大叫。
看着被吓到的卡尔维诺手中的面包片掉在被子上的滑稽场景,安娜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哈哈哈哈!喂东西就喂东西嘛,这是在干什么?”
床上的二人露出尴尬的笑容,卡尔维诺拿起面包片放回了盘子,而克丽丝蒂安害羞地低下了头,如果手能动的话,她会死死地捂住脸吧。
不过没多久,快活的笑声便充斥整个房间。
一分钟后
安娜坐在书桌前,同往常一样微笑着,看着床上的少年与少女,闪回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几天前上面还是空荡荡的书桌,现在已经摆上了她的电脑。
“中午卡尔维诺提前醒了,等你们吃完饭,再回答他中午没得到回答的问题吧。”
当床上的两人解决完小桌上的食物后,安娜收拾起盘子,准备往厨房走。
就在这时,播报着帝国经济增长的新闻节目的屏幕突然变得雪花一片,随后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放映二战后帝国群众运动的纪录片,同时,一阵阵杂音传出,杂音的内容,是归乡战争死伤者的名单。
“你调台了吗,卡尔维诺?”克丽丝蒂安有些吃惊地问道。
“我……我连遥控器都没碰。”卡尔维诺也有几分惊讶。
“运气不错。”
安娜的话让两人一头雾水。
“这种情况,我想想,应该叫‘裂断’吧,历史底蕴深厚一些的地方都不是很常见,许多只有几百年历史的城市更是没有目击……啊,等我放个盘子……”
半分钟后
“这东西嘛,就是一块地方过去斗争的记忆通过一些媒介显现,以前是信件书籍什么的,现在各种电子产品都会有这种情况。”
“因为斗争的记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此时三人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东罗马革命时期的骠骑兵虚像,从书架飞驰到房门处便消散了。
“嗯,没错,记忆,可不仅仅存在于人脑,建筑甚至土地,都能记载人的活动,如果有经历者存活,那么所有人都能感知到‘裂断’,要是经历者死亡或经历者只有术士存活,那么,基于这些事件的‘裂断’只有术士才能感知到。”
“嗯,这样的话,电视里的群众运动和牺牲名单是任何人都能接收到了?那个……嗯……骑兵的幻像只有接触魔术的人才能看到?”卡尔维诺问道。
“是这样没错。克丽丝蒂安,魔术的诞生是在什么时候?”
“诞生?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呀大姐?”克丽丝蒂安满脸疑惑,不过沉思几秒后,还是回答了。
“按照书上的……嗯,好像是诞生在人类文明出现前后?”
“不太一样啊……这也被改了吗?更确切地来说,是第一个奴隶被鞭挞濒死的时候。”
“这玩意还和斗争有关吗?”卡尔维诺问道。
“没错,那个奴隶以一条手臂为代价,把那个奴隶主的心脏破坏掉了。你不是问我魔术的起源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破坏’就是其中之一,而另一个就是创造……克丽丝蒂安的力量就很接近破坏起源了……哦对了,卡尔维诺,你有学过契那史吗?”
“嗯……主要是学的古代的。”
“很好,那你知道那边的太极图吗?”
“那个黑中带白,白中带黑还有S形曲线分割的图?”
“是的,最早解释两起源的关系的就是契那术士,用的就是这图,我个人也认为用这玩意解释会方便一点,感觉有些像……辩证法?不过我不怎么了解契那的古代哲学哈……尽量演示吧。”安娜挠了挠头。
“哇……感觉好复杂……”克丽丝蒂安一脸困惑,也挠了挠头。
安娜的指尖闪烁出光点,在小桌画出太极图,展示给克丽丝蒂安:“希望你能理解……如果将黑鱼定义为破坏,那白鱼就是创造,中间的曲线就是运动与平衡。”
“大到摧毁血汗工厂,推翻暴君,小到你使用破坏魔术,都可以归入破坏的黑鱼。”
安娜的指尖突然点在阳鱼眼:"看这里,白色的,创造对吧,这就像矿工罢工后,他们用废墟砖石建起图书馆一样,你用破坏魔术干掉那些坏家伙,不也能助力于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吗?不过,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被理解作代价——反抗必有牺牲,就像你用破坏魔术会损伤你的手臂。”
“反过来也是同理,创造美好新世界的白鱼里,藏着会烧毁一切的黑色火星。”
图像开始流转,克丽丝蒂安发现自己的红发正随着阴阳流转忽明忽暗。
“在破坏山火里找到创造的花种,在创造花园里警惕腐败的蛀虫……希望我说的没什么大问题,要不然那个叫艾什么湛的契那术士……那家伙跟我解释过。”
从表情就能看出来,卡尔维诺理解得差不多了,克丽丝蒂安也理解了大部分,也许是比较新鲜吧,她的眼睛几乎要瞪圆了。
“破坏中蕴含创造,创造中蕴含破坏,二者不断转化又不可分割……能这样理解吗大姐?”克丽丝蒂安小声问道。
“差不多,看来你理解得还不慢。”安娜给了她一个欣慰的笑,“刚才的‘裂断’,就根植于过往斗争性的创造,作用于破坏。”
电视机中的画面再度扭曲,恢复到播报经济发展的新闻画面。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大姐,我们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我明天下午就要出发去尼西亚的学校了。”克丽丝蒂安问道,“还有,帮我调个台,就那个……”
“我后天也要回君士坦丁堡大学了。”卡尔维诺紧接着回复道
“我知道你想看什么台,克丽丝蒂安,身体的话明天你们起床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哦。”
“不是……我想换的是音乐台啦。”
“好啦好啦……”安娜朝着她微微一笑,再一次走到房门转过头来:
“趁着这下多睡会,之后可不一定有这种机会了哦。”
门被轻轻合上了,房间里再一次萦绕着微弱的电视节目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