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GOR1968 更新时间:2025/7/4 0:03:19 字数:5140

休息了一阵后,克莱恩微微摇晃着走到了阶梯教室的门口。

“卡尔维诺,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来听一阵子?”

迟疑了一会,卡尔维诺点了点头,跟着克莱恩走进了教室。

卡尔维诺的自行车后座颠簸带来的不适感尚存,但更多的是身体深处传来的空虚与钝痛,那是魔力过载独有的反应。她拒绝卡尔维诺的搀扶,独自走向讲台,每一步都平稳且精准,试图用这种刻板的秩序感压下内心的波澜。

阶梯教室里起初只有十几个人,不过半小时便挤满了人,年轻的面孔带着求知、好奇,或许还有些许对这位大名鼎鼎的教授的窥探欲。

克莱恩的目光扫过人群,卡尔维诺坐在后排,脸色比昨夜更苍白,眼神有些失焦,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惊悸中。赛特琳娜坐在他旁边,眉头微皱,不时担忧地看他一眼。

克莱恩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病症初愈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今天,我们讨论‘观看’(Theoria)与‘行动’(Praxis)之间的辩证张力……” 她流利又直截了当的话语剖析着历史中那些伟大的“观看者”——史学家、哲学家、社会学家——他们洞悉结构的腐朽,捕捉时代的症结,却往往被困在“区隔”的薄幕之后,成为变革洪流旁的见证者而非舵手。她引用了昨晚梦境中闪回的,真真实实发生在过往的诸多画面:凡尔赛的屠戮、战俘营的哲人、分裂的战友……每一个场景都像无声的控诉,指向她自身那跨越百年的、作为“观测者”的宿命。

“……知识本身并非力量,”她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在讲台上划过一道看不见的轨迹,仿佛要撕裂那层“区隔”,“只有当它转化为介入现实的、打破既定秩序的行动时,才能撼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基石。然而,行动本身又极易被它所反对的结构所捕获、异化,成为新的规训工具,甚至……堕入复仇的深渊。” 她脑中闪过自己以往的印象中,罗伯特大笑的扭曲脸庞。

就在她尝试用更精炼的语言来言说这种实质上的痛苦之时,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考究、神色倨傲的年轻人闯了进来,是伯特利克家的某个远亲,脸上带着未消的惊恐和愠怒。

“克莱恩教授!”他声音尖利,打破了课堂的肃穆,“昨晚!昨晚伯特利克宅邸发生了惨剧!我的堂兄……他们……” 他哽咽着,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克莱恩身上,带着一种迁怒的质问,“有人传来消息说……你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您……您昨晚是否知道什么?!”

教室瞬间死寂。所有目光聚焦在克莱恩身上,有震惊,有疑惑,也有隐秘的兴奋。

卡尔维诺的身体瞬间绷紧,赛特琳娜扭头看向他,流露出一丝担忧。克莱恩能清晰地看到,卡尔维诺的眼底深处,那抹不祥的深红印记似乎又加深了一分,隐隐有血红的焰影在他指间一闪而逝——那恐怕是克维尼斯昨晚和他聊天时闭口不谈的——其赠予的力量在躁动,呼应着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指控。

克莱恩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洞悉一切的平静。她迎上那年轻人愤怒而恐惧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知道?亲爱的先生,我一直都在‘看’。”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质问者,望向更遥远、更血腥的过去,以及这当下同样沾满鲜血的闹剧。“但这世界的悲剧在于,看得最清楚的人,往往最无力阻止它的发生。伯特利克家的惨剧,不过是这腐朽结构运转中,又一次必然的、血腥的回响罢了。”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至于你想要的‘不寻常的东西’……或许,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们家族庞大的财富和权势背后,又滋养了怎样的‘寻常’?又埋藏了多少的尸骨?”

卡尔维诺感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教授的话语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表面的指控,直指血淋淋的核心。但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当教授说出“看得最清楚的人,往往最无力阻止”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愤怒顺着那无形的联系涌了过来,冲击着他体内那份属于克维尼斯的、同样充满愤怒与绝望的力量。

两种痛苦在他体内碰撞、激荡,让他几乎要窒息。他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仿佛看到一丝火焰在手心舞动,带着克维尼斯的狂笑和安娜离去时的哀伤。

赛特琳娜担忧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卡尔维诺?你的手在抖……没事吧?”

他猛地握紧拳头,将那虚幻的火焰和翻涌的力量死死压住,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抬起头,看向讲台上那个单薄却挺直的身影,声音低哑地回答:“没事……只是觉得……教授说得对。看得太清楚,有时候……真是种诅咒。”

此刻,在君士坦丁堡某条最阴暗、污水横流的小巷深处,克维尼斯正慵懒地靠在一堵剥落的砖墙上,他指尖把玩着一缕刚从某个倒霉混混的血肉,完成了杀戮计划中的那个对象。巷口传来的关于伯特利克家惨案的议论声让他嘴角咧开一个愉悦的弧度。他面前,一个瑟瑟发抖的流浪汉正被无形的力量震住,跪坐在地上,眼中充满濒死的恐惧。

“看呐,教授……” 克维尼斯独自低语,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你的‘区隔’,我的‘复仇’,还有那些‘大人物’们的‘寻常’……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把这世界搅得……多么美味啊。”

他随手将混混的残躯像丢垃圾一样扔掉,然后优雅地、如同邀请舞伴般,对着观察到一切的流浪汉伸出了手,指尖泛起吞噬一切光芒的深红。“来吧,让我看看你的痛苦……是否比那些冠冕堂皇之辈的,更值得回味?”

巷子里,只剩下短促而绝望的呜咽,以及克维尼斯沉醉其中、近乎呻吟的低笑。观测者、行动者、复仇者、哪怕是食腐者……所有角色都在命运的舞台上,被无形的手拨弄着丝线,走向下一个血腥的章节,献上又一曲歌舞与戏剧。

那层克莱恩渴望打破的“区隔”,在血与泪的浇灌下,似乎正变得越来越厚,也越来越脆弱。

“够了……”远远闪烁着一道淡紫色的光芒。

流浪汉像回过神来似的,慌忙朝街道逃窜。

“又来了啊,安娜……”

“看样子,计划中的那个人的死,已经完成了呢……”安娜擦拭着嘴边已经干涸的血迹,“现在,我们是同类了……”

看向头顶,安娜轻笑一声:“罗伯特,你当然也在吧?”

安娜的声音在污浊的巷子里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她指尖残留的淡紫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映亮了她嘴角那抹已经干涸、却依旧刺目的深褐血迹。那血迹不是敌人的,是她自己的——或者说,是她在对抗血契时,体内某种东西剧烈反抗留下的印记。

身前袭来血色的秃鹫,在眼前展露出人形,安娜下意识唤出大剑,挡下了这一击,随后把大剑插入低下,嘴中快速吟诵道:

“繁荣华美之宫室不交由显贵,

万民共赏之鲜花将于此飘摇,

蜿蜒曲折之流水奔流万世,

静谧淡雅之明月仍将照耀!

在此显现吧,隔世的幻想乡,『花月之庭』!”

肮脏的街巷被净化,楼宇在光芒中不见踪影,月光之下,澎湃的是五彩的花海。

安娜侧举大剑,剑锋对准了罗伯特,蜿蜒盘绕的宫室困住了克维尼斯,『殿主』在其中驻守。

月华如练,倾泻在无垠的、翻涌着奇异光晕的花海之上。『花月之庭』隔绝了君士坦丁堡的污浊与喧嚣,只留下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以及安娜与罗伯特之间一触即发的杀意。

罗伯特站在绚烂的花海中央,周身萦绕的血气与这纯净的领域格格不入。他看着安娜手中那柄对准自己的大剑,又扫过她嘴角刺目的干涸血迹,那双泛着血光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到语言难以言说的情绪。

“同类?”罗伯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质感,他抬手,指尖流淌的血光凝聚成一柄更加狰狞、布满倒刺的锯齿长刃,“安娜……安娜,你把自己弄脏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个教授?还是为了那个小子?”

他向前一步,脚下的鲜花瞬间枯萎、焦黑,化为灰烬。“你本该与我一起,撕碎这虚伪的帷幕!用他们的恐惧和血肉,铸就我们逃离这无尽闪回的地狱阶梯!而不是……而不是在这里,用这虚假的‘花园’来哄骗我!” 他的咆哮震荡着花海,花瓣如受惊的蝶群般狂乱飞舞。

“虚假?”安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剑尖微微的颤动泄露着她体内力量的激荡,“这‘花月之庭’承载的,既有拉斯卡里斯那个安娜对尘世最后的眷恋,也是我……对抗你这无休止的血宴。罗伯特,你以为怨仇是解脱,那不过是你口中的德穆革为你精心编织的另一座牢笼!”

话音未落,罗伯特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赤红闪电!锯齿血刃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劈安娜面门,刃锋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出扭曲的轨迹,连月光都被染上不祥的红晕。

“铛——”

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响彻花月之庭。安娜的大剑精准地格挡住这可怕的一击,紫金色的光焰与猩红血气猛烈对冲,炸开一圈巨大的冲击波,将方圆数丈的花海夷为平地,露出下方如镜面般光洁、却倒映着星空的镜面。巨大的力量令其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她闷哼一声,嘴角又渗出一丝新鲜的血迹,显然之前的内伤并未痊愈。

“你的剑慢了!安娜!”罗伯特狞笑着,锯齿血刃像活物般扭曲、缠绕,试图绞断安娜的剑锋。更多的血光从他身后喷涌而出,化作数十只咆哮的血色秃鹫,带着刺鼻的腥风,从四面八方扑向安娜,锋利的喙和爪撕裂空气。

安娜眼中紫芒暴涨。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绞杀的血刃向前踏出一步!

“给你讲诺斯替神话的她……绝对不会容许你这样做!『杰维斯提亚』已经不够了……显现吧!巨剑『贡维塞诺亚』!”

随着她的低吟,那些被冲击波摧毁的花卉残骸骤然爆发出强烈的紫光!无数坚韧如钢的藤蔓破土而出,瞬间缠绕上扑来的血鹫,将它们狠狠勒紧、绞碎,血雨泼洒在镜面地上,滋滋作响。同时,一把进三米长的巨剑从天空飞落,一股惊人的斥力猛地爆发,硬生生将罗伯特的锯齿血刃震开!

“月华亦是锋刃!”

安娜的身影在原地变得模糊,仿佛融入了无处不在的月光。下一刻,她已出现在罗伯特身侧,大剑划出一道如月弧般清冷的轨迹,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直削罗伯特的脖颈!剑锋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冻结,留下一道淡淡的霜痕。

罗伯特瞳孔骤缩,血光在体表瞬间凝结成十几面血盾。

“嗤啦——”

月弧剑光斩在血盾上,发出一阵阵切割声。血盾剧烈震颤,表面出现深深的凹痕,无数细小的冰晶在接触点蔓延。巨大的冲击力让罗伯特向后滑退,镜面地面被他的双脚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他脸上的狞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某种病态的欣赏。

“哈……哈哈哈哈!”他稳住身形,血盾化作粘稠的液体流回身体,“就是这样!安娜!这才是你!血契没有看错人!毁灭与创造,多么矛盾而迷人的力量!即便我们无法杀死对方,但你我都享受着争斗,享受着嗜血,对吧?对吧?对吧?!”他张开双臂,周身的血气变得粘稠如血浆,翻滚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但你的‘花月’,抵得过这『赤血飨宴』吗?”

他脚下的镜面瞬间被染成污浊的暗红,粘稠的血浆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所到之处,娇艳的花朵迅速发黑、腐烂,散发出浓烈的尸臭。血浆中,无数扭曲的、由痛苦面孔和残肢断臂构成的触手伸了出来,抓向安娜的脚踝,试图将她拖入这片污秽的泥沼。

“涤荡污秽吧,花海!”

安娜将大剑猛地插入脚下被污染的地面。花瓣与紫色光流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流,与蔓延的血浆猛烈冲撞!滋滋的腐蚀声和净化声响成一片,紫光和芳香,污血和腥臭,相互吞噬、湮灭,在两人之间形成一片混乱的能量风暴。

藤蔓再次从净化过的区域疯长,同巨剑一起与血浆中的触手激烈绞杀。

“罗伯特!”安娜在能量风暴中大喝道,衣物在狂乱的气流中噗噗作响,嘴角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愈发刺眼,“你口中的‘拉斯卡里斯的安娜’,对她的痛苦你视而不见!对我的道路你嗤之以鼻!你只是在用复仇的火焰焚烧自己,用他人的痛苦来麻痹你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看看你现在!和那些你憎恨的、制造苦难的‘大人物’有何区别?你不过是在扮演他们最血腥、最堕落的那一面!”

这番话语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罗伯特的心脏。他周身翻滚的血气瞬间凝滞,那张扭曲的脸庞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巨大的痛苦和迷茫,甚至有一丝被戳穿的恐慌。

“啊啊啊啊啊!住口!你懂什么!”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攻势更加疯狂,血浆触手变得更加粗壮狰狞,甚至开始散发具有腐蚀性的血雾。“只有力量!只有让他们恐惧!只有把他们施加给我的痛苦十倍百倍千倍奉还!才能……”

“才能什么?填满你灵魂的空洞吗?”安娜的声音穿透了血雾,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穿透力,“克维尼斯用他的方式‘观看’并‘复仇’,但他至少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个怪物!你呢,罗伯特?你还在用欺骗自己,用‘正义’粉饰你的暴食!这才是最深的悲哀!”

“我是为了你和世界——!”罗伯特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绝望,他舍弃了一切防御,整个人化身巨大的、由无数痛苦哀嚎的怨灵凝聚的血色骑士,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风暴中心的安娜发动了冲锋!誓要将安娜连同他自认“虚假”的花园一同贯穿、吞噬!

安娜眼神凛然,知道这是决胜负的时刻。她双手紧握剑柄,将全身的力量——属于自己的意志,属于拉斯卡里斯的安娜的残响,以及那份对“不同道路”的坚定信念——尽数灌注于手中的剑。

“变革可不是这样简单!”

大剑同巨剑在金光中融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辉,不再是清冷的月华,而是朝阳般温暖而磅礴的紫金色光芒!光芒中,仿佛有无数的虚影浮现:质朴善良的平民,辛勤劳作的工匠,仰望星空的学者……她不再防御,而是迎着那毁灭的血色骑士,挥出了凝聚一切力量,最为纯净的一剑!

巨响在『花月之庭』的核心炸开。紫金色的朝阳与污秽绝望的血矛猛烈碰撞!恐怖的能量冲击席卷了整个空间,无边的花海在瞬间被蒸发、撕裂,地面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时不时穿来宫室的倒塌声。

混沌之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在爆炸中被狠狠抛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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