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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室的房间
与克维尼斯预期的战斗不同,『殿主』只是举着柱子,在房间的窗外看着他罢了,此刻,克维尼斯前所未有的冷静,一切捕食的欲望都不见踪影。
宫室的装饰十分华丽,幼时宅邸的一切都无法企及,雕饰精美的桌椅,穹顶上华丽的宝石,还有身下柔软的床铺,恐怕连巴西琉斯都享受不到。
突然,一个跟安娜很像,但一头黑发,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女孩推开了房门:
“锵锵锵~看啊,这是谁来了?”她看上去很高兴。
出乎意料的是,『殿主』的玻璃穹顶突然开了一道门,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从里面灵活地跳下,从窗户扑进来,紧紧抱住女孩。
“你……你们是谁?”克维尼斯连忙后退几步,毕竟这种地方的任何人,哪怕小孩,恐怕都很怪异。
男孩一直没有开口,而女孩转了几圈到我面前,仰起头对克维尼斯说:
“我是安娜·塞西莉娅·巴列奥略·君士坦丁。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嘛,是正在和那家伙对战的安娜用她的记忆和一部分魔力模拟出来的,外面干涉不了这里,你把我当做是她就好了。”
“这也算是结界吗?”克维尼斯的语气仍然有些疑惑。
女孩冲他笑了笑,随后说道:“这就是在结界中再嵌套一个结界而已,毕竟你离那家伙越近,欲望就越强烈嘛……说实话,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嗯……他是谁?为什么他不说话啊?”克维尼斯指着从『殿主』里跑出来的男孩。
男孩面前浮现出一块魔力屏,上面浮现出文字。
“我是西维斯,从小就不能说话……病死后成了安娜大姐的使魔。”
“有什么问题你先问吧。”小安娜拉来一把椅子,坐在我面前。
“嗯……对于你们来说,我已经以一种非常恶劣的方式杀了很多人……为什么你们没有立刻解决我?”
“你要知道,结束和未完待续是两种结果。”
“什……什么意思?”
西维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些饼干和糖果,递到我们面前,随机也找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前者相当于终止,宣誓其不再发生,而后者则保留了可能性,就代表还有可能发生。所以,我们要让你的杀戮结束,就必须再公众面前完成一种宣誓。”小安娜顺手将一块硬糖送进嘴里。
“也就是说……要想办法让我在公众面前被审判?”
“差不多这样,”小安娜凑近克维尼斯,按住他的肩,像是撒娇般地说,“那么……拜托你,演上这一出吧。”
“可是我这样子,没办法被现在的武器杀死啊,而且我还不想——”
“比起你真正的死亡,秩序只需要一场宣告终结的仪式来保全自己吧。”小安娜站起身来,眼神变得尖锐,直勾勾地盯着克维尼斯的双眼,在他面前的女孩,已经和她的制造者别无二致了。
西维斯默默地把饼干摆出一个“?”的形状,无声地应答安娜。
思索着眼前只不过十几岁的女孩说出的话,克维尼斯愣了一小阵,西维斯站在小安娜身旁几米,面前的魔力屏输出一行文字:“我觉得你同意更好。”
“趁现在和罗伯特隔离,好好用你清醒的头脑想想吧,仇杀是否能扭塑结构?变革之道是否只是流血?虽然我的魔力输出对比安娜只是节能型,但毕竟我是基于她分割思考制造的产物,”小安娜坐在克维尼斯身前,翘起了二郎腿,“所以,我的话基本就是她的想法喽~”
“好吧……之后我还能再见到克莱恩还有卡尔维诺呢?”克维尼斯仰躺在床上,这种前所未有的舒适让他不愿起身。
“这个嘛……应该可以,不过可能会换个方式,还有,你现在脱离火焰能维持多久?”
“大概一个小时?可能……要更久一点?”
“放心吧,”小安娜冲他笑了笑,“在结界里待多久都不会有事情的,到时候我们会想办法输送魔力让你维持的。”
这时,西维斯满脸慌张地,支支吾吾地,像是要说什么,面前的魔力屏闪烁了几下,弹出一大串字:
“马马马……马上这里……就就就要消失了!安娜……她……快快快快维持不了结界了!快想想办法吧!”
小安娜未动声色,保持着那份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和气又自然地跟克维尼斯说道:
“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接下来几天你不会见到罗伯特了,你马上见到的就是我的制造者了。”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伴随着几十毫秒内迸发的倒塌声,克维尼斯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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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久过去了
克维尼斯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橘红色的阳光从巷**入小巷,脸旁是一阵柔软的触感。
此时的他,正靠在安娜的腿上。
“这家伙……我都这样子了还这么放心啊……”克维尼斯坐起身来,此时安娜开了口。
“醒了吗?这是个不太适合睡觉的地方,”安娜睁开了眼,上半身靠着一面墙地坐在地上,身上的衬衫和西裤满是灰尘和泥土,微笑着说道“不过有一点好,就是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
“还真是淡定呢,你真的不怕我会做些什么吗?”
“少有的理性呢……”安娜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那么带着它好好地,像以往一样过上几天吧。”
“等等……安娜,你……到底什么意思?”克维尼斯的语气变得有些慌乱。
“唔?就字面意思啊,跟正常人一样过上一会啊,就和你死之前差不多嘛。”
“那……那什么仪式还有什么案子的……你们不是要结束这一切吗?我现在也没理由反抗了,那些家伙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复仇就是我的愿望。”
“你觉得这算作复仇吗?”安娜突然脸色铁青地问道,“在微观上过分暴力以至于成为杀戮,在宏观上过分软弱以至于无法动摇结构,相比之下,一切存活在世的人做得都比你现在要强得多,因为他们,懂得如何在镣铐下舞蹈!”
“够了……之前这样活着不一样没意思吗?”克维尼斯别过头去,语气有了一丝厌烦。
“恰恰相反,他们在扭动的那些腐肉面前活着,活在想要压迫他们的家伙面前,就已经是一种胜利了,而你自行将胜果拱手让人……而你的朋友就做得很好,你曾经跟他做得一样好,可惜——”
“别说了……你倒不如解释那些流血的变革是如何!”克维尼斯的语气更加不耐烦。
“流血?那是不流血无法生存的时候的选择,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必须寻求一种争取权利最大化的方式,将我们应有的东西从压迫者手中尽可能多地抢回来。”
“罢了,你这说教味道太过头了……”克维尼斯靠在墙上,头转向安娜,苦笑一声,“不过还是好好生活能争取到的东西更多嘛。”
“好吧,说教的味道……确实,不过你理解挺快的。”安娜轻笑一声,“那么,这几天就过得稍微愉快点吧……又来了……”
巷口出现几道赤色与紫色交织的残影,几只枯瘦的手缠绕着。
“罗伯特……还不死心吗?”安娜两手一挥,眼前便出现几个发出紫色荧光的符文,“给我几天时间吧……”
符文浮现出武装教士和骑士的身影,长剑和长戟驱散了眼前的残影。
“那么,我们上街道去吧。”
夕阳下的街道是一片车水马龙,留存半个世纪的路面满是裂痕,曾经承载的游行队伍与街垒难以复现,如今承载的千年帝国也已衰败。
反叛帝国的遗女和少年一并走在街道上,满身泥泞的他们吸引了人们异样的目光。
“Dansons la Carmagnole~
Vive le son,Vive le son~
(让我们跳起卡玛尼奥拉,
声音万岁,声音万岁。)”
悠扬的歌声伴随着安娜轻盈的舞步传开,人群中不乏有人拿出手机拍摄。
“安娜……为什么这个样子在……街上跳舞啊?”克维尼斯隔着几米远地跟着安娜,“还有,你要去哪?”
克维尼斯在人群中穿梭,看着安娜的裤腿扬起灰尘。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长又揉碎,那些举着手机的路人——他们镜头里的安娜不过是又一个街头艺人,或是个服了致幻剂的疯女人,没人听清她哼唱的法语歌词里藏着断头台的铡刀声。
“Dansons la Carmagnole~”
安娜的脚尖点过路面裂缝,裂痕深处泛起幽紫微光。
克维尼斯突然明白:她在用舞步绘制结界符文。每一次踩踏,都和40年前民众队伍的脚步声一样有力
“喂!脏死了!真是个疯女人……” 穿定制西装的男子躲闪不及,安娜的泥手印烙在他真皮公文包上。人群哄笑中,克维尼斯看见罗伯特的血影在男子眼镜片上闪过。
“别拍了!” 克维尼斯突然靠近安娜,试图挡住她。
“Vive le son du canon!(炮声万岁!)”
地面裂缝应声流淌出紫焰,朝紧随其后的血影飞去,十几把骑士长剑从火光中刺出,精准挑飞身后空中那若隐若现的虚影。
安娜的舞步停在克维尼斯面前,汗珠混着几粒泥沙滑过锁骨:“看啊,那家伙” 她忽然抓住克维尼斯手腕按向自己心口。
掌下传来两颗心脏的搏动:一颗是人类频率,另一颗却如困兽撞击牢笼。
安娜轻笑道:“当人们把革命歌谣当背景音乐时,真正的怪物就该退场了——”
“不过,还是要顺应现实啊,就让人们觉得我是个善用AR特效的艺术家吧。”
地面浮现出几个骑士的身影,人群纷纷后退,只有一个女孩在身影间不动,镜头紧盯着安娜。
手机直播画面里,安娜的影像突然扭曲。她起舞的残影中渗出鲜血,紫瞳在屏幕上裂变成复眼形态。实时弹幕喷涌:
【这特效吊打漫威!】
【主播签哪个MCN的?】
“仪式完成了,”安娜背对众人,实则咳出黑血,笑容却像挣脱锁链的囚徒,“现在全世界都会追捕我们,因为我们是超脱‘正常’和‘合理’暴政的生灵,直至逾越反叛的景观。”
克维尼斯望向尖叫后退的人群,那个拍视频的女孩仍在原地,镜头固执地对准安娜裂变的瞳孔。
“你这和那些追求成为异类的景观又有什么区别?”克维尼斯问道。
“哪怕是文艺,我们也能用舞步,让那些一样在锁链之下的人们好好看看,我们相比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能创作出怎样出色的产物。”
“你这……”
“不知如何舞蹈的人们只会一昧想要成为异类,但舞蹈便会在异样的目光之下,寻求镣铐无法束缚的自由。”
他忽然读懂了安娜:那些结构之下,无论所处的位置是何等“进步”,是何样的“反对派”,都无法完成真正的变革。
“走吧。”安娜拽着他跌进井盖下的黑暗,“该给审判庭送份大礼了——你说绞刑架背景选帝国议会大厦,还是证券交易所?”
下水道的腐臭中,卡玛尼奥拉的余韵在管壁震荡。克维尼斯想起宫室里的点心,甜味此刻化作喉间的铁锈。他反手握住安娜流血的手腕——这一次,捕食的欲望被另一种饥饿取代:想尽一切办法,撕咬这个支离破碎的时代。
“走吧,当初我推翻束棒暴政的时候,可有一个不错的藏身处,不过现在你还是先忍一下吧。”
不知何时,握住的地方,变成了安娜温暖的掌心。
不过一会,一扇厚实的铁门出现在眼前,安娜嘴中念了几句什么,门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