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作者:EGOR1968 更新时间:2025/10/17 22:52:51 字数:4187

3月6日 8:00

君士坦丁堡法院向克维尼斯发起公审,随即其被转送至法庭。

克维尼斯身体内的魔力已经紊乱到无法操纵了,身上的热气也已经消解了不少。

坐席上是各色各样的人,有些是“受害者”的家属,有些是法律人士,也有来旁听的民众。

原告席坐着当地的法官,也有一名伯特利克家请来的律师辅助判决。

克维尼斯坐在椅子上,双腿微微颤抖。

3月6日 9:00

“本案庭审正式开庭!”

原告席上,伯特利克家的律师站起身,昂贵的定制西装衬得他更为高傲。他摊开文件,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法庭:

“被告克维尼斯,涉嫌多起故意杀人案,受害者包括伯特利克家族成员及多名社会人士。其作案手段极其残忍,现场均遗留灼烧痕迹,这不仅是对生命的漠视,更是对社会秩序的公然挑衅!”

随后他身旁的一个律师也举起一叠文件,开始念道:

“在2月29日下午,你佯装自杀,在高空点燃并抛下泼了汽油的空心假人,试图伪造死亡来逃脱审判,但你的残暴手段留下的痕迹,是千真万确的证据。”

克维尼斯微微低下头。

伯特利克的法官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刺向被告席:“据调查,被告曾因家庭变故辍学,长期处于社会边缘。我们有理由怀疑,其心理扭曲源于对‘成功人士’的嫉妒,最终以极端暴力宣泄不满。这样的危险分子若不处以极刑,将是对所有遵纪守法公民的亵渎!”

随着伯特利克再场的小女儿一声哭喊,旁听席上响起一阵骚动。

有家属捂着脸低泣,也有民众低声议论,言辞间不乏对“怪物”“疯子”的斥责。克维尼斯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律师口中的“边缘人”“心理扭曲”像针一样扎进心里——那些被工具理性碾压的过往,那些被鄙夷排挤的日夜,竟真的成了给自己定罪的注脚。

他想吼叫,内心的魔力变得混乱,让他感到不适。

这时,被告席后方的门被轻轻推开。安娜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风衣,银发在法庭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光,安静地站在最后一排的阴影里。她的目光掠过克维尼斯颤抖的背影,落在原告席上那叠厚厚的“证据”上,紫眸中没有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克维尼斯看向安娜那泛着紫光的右眼,仅一个对视便让他不再躁动。

法官敲下法槌维持秩序,随后看向被告:“克维尼斯,你对原告指控的罪行有何异议?”

克维尼斯缓缓抬起头,喉咙滚动了几下。体内的魔力尽管得到一定压制 但仍有几丝乱意。不过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我认罪。”

这三个字让法庭瞬间安静,连原告律师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

“既然没有异议,那么,根据《新编罗马民法全典》第十三,第六十六条……即刻施行死刑。”

法庭下一片惊呼声,在当地,已经近十年没有遇见立即施行死刑的处罚。尽管法典说明在证据确凿,情节恶劣的情况下可以立刻执行,但在判案中,这种处罚绝对不被提倡。

法官挥了挥手,“他们也盯着这事情很久了,正好让他们一展身手吧。”

但,率先站起身的不是被称为“他们”的记者,而是一个穿着旧大衣的黑发女人。

“‘嫉妒’的罪名,对于他,还是太失妥了。”克莱恩的目光扫过伯特利克家的方向,那里坐着几个面色阴沉的族人,“伯特利克状告别人一桩,那么整个罗马的公民可以状告他们九十九桩!他们的‘成功’,脚下埋着多少人骨头,你们……想过吗?”

“放肆!”法官厉声呵斥,“这可是法庭!”

“克莱恩……你这昏头的老女人,这可不是你当学术天堂鸟的地方!”那天冲进克莱恩教室的伯特利克家的男人率先跳了出来。

“承诺人人都会有伯特利克式的‘成功’,却从未给过这种机会,并且摧毁对于谎言的质疑者……真是吊诡。”

克维尼斯在语言的战栗中颤抖着身体,手腕不断摩擦着镣铐。

克莱恩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油锅,旁听席再次炸开。有人愤怒地拍着座椅,也有人低下头,露出复杂的神色。伯特利克家的律师立刻起身反驳:“明明冠以智者的名号,却口吐典型的反社会言论!试图将个人暴行归咎于社会,以此逃避一个疯子的罪责!”

“抱歉无比可敬的先生,我并未否认他的暴力,我只是在肯定你们的诡计而已。”

就在双方争执不休时,安娜忽然转身,对身后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点点头,悄悄退出了法庭。片刻后,法庭的投影屏幕突然亮起,开始播放一段模糊的视频——画面里,伯特利克家的成员正在密室中交易,言语间涉及权钱勾结、甚至草菅人命的细节,背景里还能看到几具被掩盖的躯体轮廓。

“这是什么?!”法官惊怒交加。

律师脸色骤变:“伪造的!这是伪造的证据!”

但屏幕上的画面并未停止,一段段录音随之传出,清晰地记录了那些“受害者”如何设计构陷他人、如何榨取底层民众的血汗。法庭内的骚动变成了震惊的哗然,那些原本哭泣的家属愣住了,看向原告席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最后一个场景,是伯特利克的人闯进一间熟悉的出租屋,拿着到威胁一个熟悉的青年,而青年的父母,也是受害者——借了伯特利克手下组织的高利贷,买了伯特利克的保险却没能因车祸获赔。

克维尼斯也怔住了,他没想到安娜会在此时抛出这些。体内的魔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安抚了些,灼烧感渐渐退去,只剩下一种奇异的空落……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份属于友人的真相。

安娜站在阴影里,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她知道,这不足以改变判决——结构需要一个“凶手”来平息愤怒。但至少,她要让所有人看到,这场“审判”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正义,而是一场被精心包装的、各取所需的表演。

法槌再次落下,法官试图中断视频播放,却发现系统已被锁定。他只能怒吼着让法警上前处理,法庭内顿时一片混乱。

克维尼斯坐在被告席上,看着眼前的闹剧,忽然轻轻笑了。笑声很轻,却在嘈杂中格外清晰。

他看向最后一排的阴影,仿佛能穿透人群,看到安娜那双沉静的紫眸。

他看向前方,克莱恩已经被几个法警拉了出去,随后进来的一群记者延续了法庭的喧闹。

原来这就是她所说的“不一样的判决”。不是改变结局,而是撕开帷幕,让阳光照进那些腐烂之处。

他深吸一口气,在法警冲上来的前一刻,缓缓闭上眼睛。镣铐的冰凉贴着皮肤,体内的魔力终于归于平静,像一片燃尽后的灰烬。

至少,他不必单纯带着“疯子”的标签“死”去了。

这是彻彻底底的告别。

阴森的处刑室内,哪怕是灯光都足以令人窒息。

克维尼斯被押送上了电椅,嘴角伴随着舌头的搅动微微颤动,快意,恨意,惆怅,迷茫,都令其久久回味。

他想诉说,稀释这种怪味,于是便仰着头,看向乌云密布的混凝土天空,运用他所了解的典故知识,自顾自地即兴朗诵了起来:

“你是上帝创世的第八日,

耶和华额外赠予之礼,

是提亚马特与阿勃祖的创迹,

作为幻想般的生灵存世。

你的律令使花岗岩熠熠生辉,

远在千里便能令万民生畏,

你的玉言较圣若望更为金贵,

一字一词便能令万民归顺。

你厌恶星球上千万个所多玛,

目光便化作硫磺与火降下,

你憎怨星球上负罪的众生,

言语便化作滔天的洪水流下。

你随手一挥,便劈开红海,

言余的唾液是滋养的雨泽,

堤福俄斯也只是你的手下败将,

你的喜怒决定着尼罗河的恩泽。”

警员们全都怔住了,并不是这篇堆砌典故的诗作算是什么旷世之作,而是面对一个前所未见的死囚,无所顾忌地挑拨他们的“正义”。

“人们觊觎着一睹你的光芒,

但太过刺眼,以至于人们生畏,

毕竟你的功绩,远超屠龙的乔尔乔斯、弑杀法夫纳的齐格飞、消灭巨人的贝奥武夫,乃至一切帝王,

但欲望终战胜了敬畏——”

有一个警员或许是不耐烦了,拨动了拉杆,强劲的电流贯通了克维尼斯全身。

“看清了!竟是这幅……面孔……”

克维尼斯,又一次死了。

焦化的残躯上,仍可以辨认出嗤笑的神情。

3月6日 21:00 天台

证人,分析家,真正的受害者,和活火一并屹立于夜风之中。

“所以……你们做了这么多,出自于对正义什么的真正的追求吗?也是一种反抗?”

“不止,还是一场告别。”安娜轻笑一声。

“至少你可以和以前说再见了。破坏者克维尼斯已经死去了,创造者克维尼斯即将重生。”克莱恩的黑发在夜空飘扬。

“所以安娜,你说……克维尼斯,要当我的……使魔?!”卡尔维诺挠着头,“我现在可不会结界,怎么承载他啊……”

“也对,那借用一下花月之庭吧……另一个也不是不行,克维尼斯应该会被它承认吧,”安娜的嘴角,仍然是无比熟悉的弧度,“之后再转让给你就是了,好好陪陪他吧。”

“我……还是觉得自己不值得你们这么做,但还是说一声……谢谢。”

站在边缘的克维尼斯随后转过头去,望向地平线的点点繁星。

“真是扫兴……”克莱恩突然扭过头去。

“不要这么猜忌嘛……我现在又没带铃铛。”

来者正是『食腐公』。

“我并不是想再做些什么,只是想跟这家伙道个别而已,”『食腐公』身边环绕着几圈乌鸦,“不过你们的方式还是可圈可点的……我必须承认,我做不到……呵呵呵呵呵呵呵……”

在鸦羽卷起的黑云中,『食腐公』消失不见。

“阴魂不散的家伙。”克莱恩低声啐道。

安娜没有对『食腐公』的出现发表评论,她的全部注意力已经回到了仪式上。“开始吧。”她轻声说,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她向前一步,双手在胸前虚拢,仿佛托举着什么无形之物。低沉的、蕴含着古老力量的音节从她唇间流淌而出。

随着她的吟唱,空气中开始浮现出点点紫金色的光芒,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它们旋转、汇聚,最终在安娜脚下展开了一个缓缓旋转,如同万花筒一般的魔法阵。

结界的光芒温柔地笼罩住他漂浮的、茫然的灵体。火焰猛地向灵体窜去,与之交融。在璀璨的光流中,原本虚幻的灵体,散发出一种介于实质与能量之间的光芒。

卡尔维诺屏住呼吸,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那个正在重生的灵体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温暖而坚实的联系。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光芒渐熄。一个身影轻盈地落在卡尔维诺面前。

他看起来与生前的克维尼斯一般无二,却又截然不同。苍白的皮肤下隐隐流动着静谧的火焰纹路,那双曾经被狂怒与绝望吞噬的眼睛,此刻如同雨后的晴空一般宁静,剩余的悲伤与一丝迷茫早已沉淀。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卡尔维诺,再次投向远方的星空。

“欢迎回来,克维尼斯。”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现在卡尔维诺叫你的时候,你可以正常显现,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先回结界里休息一下吧……你的魔力量低得吓人。”

克维尼斯缓缓转过头,目光依次掠过安娜、克莱恩,最后,定格在卡尔维诺那张交织着喜悦、悲伤与无限担忧的脸上。他微微张口,声音如同风中低语,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片星空……似乎比记忆中,要清晰一些了。”

火鸟开始展翅,红光撕裂了夜空,飘落的羽翼即将给予大地摧枯拉朽的火炎,而半透明的躯体,在空中也缓缓散作火星,点缀黑夜。

与一周前不同,毕竟朝上飞翔的快感,是被抛之人在下坠中被迫模拟飞翔的百倍千倍。

……

天方国古有神鸟名“菲尼克司”(Phoenix),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

卡尔维诺偶然想起他在路过文学系时,看到的一篇契那新诗的开头,感觉尤为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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