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裹挟着槐花香的灼热气浪扑面而来,恍惚间竟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秋阳还是盛夏。
秋日的阳光穿透雕花玻璃,在楼道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菱形光斑,细碎的尘埃在光束里悬浮,宛如被凝固的星子。
“哈哈,这下西木镇的村民们也算彻底解放了。”
我望着远处魔法钟楼尖顶折射的虹光,试图打破沉默。
“你很兴奋嘛,跟我去散会步吧。”
师父则双手插在裤兜里,银色长发被穿堂风掀起,只是偶尔斜眼瞄我两眼。
奇怪的要求。
我实在搞不明白他是还在因为我的私自行动而生气,还是他太过于内敛,导致的沉默,这种尴尬的氛围真是太压抑了 。
我们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回廊里此起彼伏,他靴跟叩击石阶的节奏始终比我快半拍,仿佛随时准备抽身离去。
穿过爬满紫藤的拱廊,午后阳光穿透薄云,将魔法学院的琉璃瓦染成流动的金箔。
远处传来魔药实验室的爆炸声,惊起一群衔着奇怪草植的鸟,学院的一切依旧。
待走到餐厅门前,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的,用餐高峰期已过,偌大的餐厅只是寥寥草草几桌人。
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混杂着南瓜浓汤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迪妮露老师早就用餐完毕了,刚刚的爆炸说不定就是她们搞出来的。
我们依旧选择了大厅边缘,环绕着花坛的座位,看师父的样子,接下来少不了和师父的一场洽谈了。
有一个好处是学院行课期间餐饮免费,所以我每次都毫不顾忌的大吃特吃,现在主厨门口服务台的小姐看到我都满脸深意。
而且之前流传的传言已经开始盛行,新出现在餐厅每天大吃大喝的可爱少女是传说中的饕餮变的。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而在餐厅最深处的长桌旁,一群身着暗纹长袍的身影格外显眼,长袍上甚至还有学院的标志,我选校服时可没看到这款。
他们的年龄都三十左右了,袖口绣着缠绕荆棘的银蛇徽章,看起来很邪恶,想不在意都难。
不以貌取人应该是传统美德,不过更令人在意的是他们的哈哈大笑,声音不算小,在这空旷的餐厅很容易听到:
“哎呦我,那个饕餮在看我们哈哈哈哈…”
“是不是人吃傻了?”
“看起来就是个小鬼,肚皮堪比海量啊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饕餮,又给主厨下难题了。”
“厨师机器人都得让她干爆啊哈哈哈。”
然而现在点单超多的只有我一个,很明显我已经因为饭量被校友歧视了。
领头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眼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似乎已经是强大的冒险者了。
冒险者学院并非只收小孩作为学生,只要报名就可以参加系统的学习,所以这种大龄学生并非少数。
虽然这些话刺耳,但我最终还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委屈和怒意一并咽下——跟这些人计较,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这些算得上大叔的人嘲笑一个小女孩儿也真是够丢人的。
我可是一个大肚的人,当然了…大度。
师父端起送来的苦艾茶,浅抿一口,琥珀色的眼眸透过氤氲热气望向我。他转动着杯盏,金属杯壁与桌面碰撞出轻响。
“还记得出发去草迷宫前,我找你却没说出口的事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在空旷的餐厅里激起细微的回响。
突然说起,当时在自然公园门口,师父确实是说找我有事,后来就被任务耽误了。
“当然记得,是什么事啊。”
我盯着师父搅动苦艾茶的银勺,涟漪在深绿色的茶汤里一圈圈荡开。
“你真的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几级魔术吗。”
当然了,哪怕不会魔术的人也知道,魔术的种类被分为七级,下至水火,上至时空间。
“不对,其实世界上的魔术分为九种。”
九种?我也就在曾经读过一本《塞墨涅尼手稿》上听过这种说法了。
不对?我刚刚说话了吗?
远处那群穿暗纹长袍的人仍在窃笑,伤疤男故意把皮靴蹬得震天响,金属马刺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混着餐厅穹顶魔法吊灯的嗡鸣,让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除了原本的七种魔术,还有两种分别是幻术和魂术。
师父正闭着眼睛享受着热的冒气的茶汤,嘴巴始终没有离开过杯子。
然而师父的话却直勾勾进入了我的大脑。
“这……这是…”
“这就是二阶魂术〔读心〕,我可以直接和你的灵魂沟通,听到你内心的想法。”
这简直和《塞墨涅泥手稿》的描写一模一样!
“《塞墨涅泥手稿》是一本很老的书了,没想到你看过。”
那是父亲从研究所带回来的书,因为听说第二天就得还回去,所以我趁着父母睡觉熬夜看完了它。
它大概讲述了启示录事件前,一个叫谪的的男人的研究和冒险。
这本书甚至都有将近千年的历史,那时根本就没有魔术的概念,而谪却对魔术的施术进行了很深的研究,其中不仅现在的七级魔术,还有幻术和魂术,但许多内容不是零零碎碎就是用了一种全新语言,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读懂。
我读到时,也只读到其中的故事情节,关于施术的部分因为语言不通无法阅读。
父亲说,这份手稿发现于万疆国北部,目前只在魔术协会的高级研究员里传阅,很多人怀疑这本书的真正历史,也有人怀疑上面的内容。
父亲当时除了震惊我一晚上看完了手稿之余,还非常肯定的说没有幻术魂术这种东西。
上面有很多内容完全不符合现在对魔术的认识,所以大部分读过的人还是只把它当做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家伙写下的某种脑补设定。
毕竟就连吗哪都只出现在617年前。
“手稿的内容很多我就不多说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有关幻术和魂术的内容是真的。”
我们还是正常对话吧师父,能不能不要再读我的心了,感觉好没有隐私………
“嗯…”
他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
“现在大部分的魔术使用者其实是不知道这两种魔术的存在的,而知情者会选择有意掩盖它们的存在。”
“为什么要刻意掩盖它们的存在呢,这样的魔术不是能做到很多做不到的事吗?”
“首先是因为没有对这两种魔术系统的认识,随意使用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其次,如果有人心怀不轨,这类魔术也会成为…大杀器。”
师父的表情阴冷,双眼紧盯面前的茶杯。
“您好,您点的餐品来了。”
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这也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虽然这位服务员小姐似乎对我有些意见,但还是做着分内之事。
待她走后,我没有急着开始吃,又开口继续刚刚的话题。
“所以…”
刚开口,我的肚子就开始没出息的叫了起来。
“没关系,你吃吧。”师父的〔读心〕又出现在我脑海里。
这魔术有时候还是挺方便的,希望师父以后不要每天监听我的内心。
所以…明明是要保密的秘术,为什么突然告诉我呢?
“你已经中了别人的术了。”
什么?我中了什么术?
“在草迷宫完成委托的时候,我不让你使用魔术,就是这个原因,你的魔杖就是一个媒介,是施术者的工具。”
我真有点没听懂了魔杖是父亲亲手做的,施术?还有人给自己下套吗?
这是一种叫〔心咒〕的魂术,需要强大的魔力以及施术者的心智作为损耗,在极端的情绪下才能施展。
〔心咒〕的恐怖在于它的效果是施术者施术时心中所想,但它的触发条件也很苛刻,施展后需要一个媒介,并且这个媒介要和目标有长期且深入的接触,
你可以理解为要把心里想的效果刻进一个卷轴里,然后这个卷轴必须时刻贴在目标上,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才会生效。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龙王杖负载了一个〔心咒〕?
没错,那颗水晶就是心咒的媒介。
……
这就不得不提起龙王杖的来历了。
作为魔术协会的高级研究员,卡西欧有时候会保留着对魔术的满腔热情,更多的时候则是被协会的工作推着走。
三天一小工,五天一大工,这次的工作来到了万疆国西边的枫山地区。
枫山虽说是山,但找个地方等核心地区却是一个极大极广的盆地。
而这个地区和魔术协会的联系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紧密,原因在于这里的魔术研究高度发达,如果说托克兰魔术发达于实用,那枫山的魔术研究就偏向于理论。
这一切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有一个喜欢魔术的领导——长铎。
长铎是土生土长的枫山人,才高八斗,身高八尺,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小就是隔壁家公子哥的人设。
而现在已经两百多岁的他却一直没有寻妻,他的理由是“作为圣眷理当佑护天地”。
于是他当上了七王之一——龙王,以精通木魔术著称,住树屋吃喝拉撒全和草木有关,并且对自己庇护下的百姓关爱有加,妥妥的明君。
其实他也并非只精通木魔术,可以说他会所有的魔术,只是木魔术符合他的性格,柔和,内敛。
他一直相信魔术没有尽头,所以直到现在还不停的研究,时不时出门看看大家伙儿过得怎么样。
而卡西欧三番五次跑到枫山,难免遇到长铎,长铎能唤醒卡西欧内心对魔术的向往,而卡西欧随意的性格深得长铎的喜欢,两人相见恨晚,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卡西欧没事就往长铎的树屋里跑,卡西欧就惦记他作为圣眷强大的魔力,有次卡西欧用了些小手段,让一向稳重的长铎哭的是稀里哗啦,还把他的眼泪炼成水晶,最后又找长铎要了根“灵木”,就做成了这个龙王杖。
什么?你问我用的什么手段?
我也不知道……这都是我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