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的焰尾在喷吐了几下后就没了反应，像一位暮年老人的咳嗽，窗外原本在高速状态下出现高斯模糊的天空也随之变得清楚了许多。
燃油警告声第五次响起时，龙千雷的飞行手套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死死盯着平显左上角的油量读数：0%。
没了推力，战机的速度立马降了下来，龙千雷眼疾手快，凭借数万小时的分享经验，操控战机调整俯仰角，在还没有失速前进入最佳速度，在千米高空中进行无动力滑翔。
他不停地调整着水平尾翼，保持稳定的攻角范围。
「警告，燃油临界。」真正的语音提示系统合成出的女声冷漠地重复，搅得龙千雷心头躁动不安。
“遭了，玩脱了!”
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那就是忘了时刻关注油量表。
因为人机一体的事情对他的冲击太大，结果心思全放在飞行体验上了。
莫名其妙穿越就算了，怎么倒霉事还这么多。
又是垂直俯冲，又是怪物袭击，现在好了，又没油了。
他人麻了。
这什么死神来了的桥段，今天出任务就没挑好日子，马的都想逼死我是吧!
如果不是自己已经是个飞行老手了，要是换作别人，估计早没了。
不过话说回来，飞行老手还犯低级错误，也属实是不应该。
“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一下，你不是自己说是我最得力的帮手吗？”龙千雷冷汗直流地稳住机体，问起了旁边这个新增的同伴。
“诶多，我...我...我看你玩的那么开心，就没好意思扰了你的雅兴...”
艾菲儿挠了挠头，眼神疯狂躲闪，龙千雷甚至能看到她脸上因为心虚而产生的豆大汗珠。
？？？
我的命重要还是我的雅兴重要？
还是你也压根就忘记了吧。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好!真是天要亡我啊!”
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会笑。
真是个好帮手啊。
“对不起…(っ╥╯﹏╰╥c)”
兴许是觉得自己帮了倒忙，也感受到了龙千雷身上的怒火，艾菲儿原本嘻嘻哈哈的脸垮了下来，沮丧地道着歉。
“你……”
龙千雷望着这个有些呆头呆脑的系统，本想破口大骂，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忘记油量表的事情，也有他自己的问题。
而且现在不是怪罪谁的责任的时候。
“行了行了，别道歉了，现在说这个也晚了，赶紧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紧急迫降的地方。”
他说着，一边鼓捣起了卫星地图。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安全落地。
“好、好的!”
异世界的云层在座舱外翻涌，始终不肯露出半点地面轮廓。
但龙千雷却希望这高度能降得更慢一点，越慢，就越有时间，生存的几率就越大。
“该死的地图！”
他一拳砸在操作台上，把艾菲儿吓得往后缩了缩。
定位地图布满雪花噪点，北斗导航模块显示正在接收1174颗卫星信号——而这里本不该存在任何人造卫星，唯一能正常运转的电子设备只有电磁罗盘。
这航电也疯了。
没有空管，没有塔台，这里的建筑还一股欧洲中世纪的味道，机场就更不可能有了。
没有电子地图我怎么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适合硬着陆的地方啊。
作为一个“外地人”，龙千雷在这里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怎么样，向导小姐，有合适的地方吗？”
现代电子设备无效，龙千雷只得向艾菲儿寻求帮助。
没办法，现在自己能够依靠的，只有眼前的这个“蓝精灵”
“咿呀，嗯，嘶……”
座舱盖外是艾菲儿面前凭空浮现出一张全息投影的地图，边用纤纤细指扶着下巴，边用眼睛不停地扫视着。
而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反而一副满头大汗的焦急模样，让龙千雷内心瞬间凉了半截。
这家伙，一点都不靠谱啊!
只能等战机高度降到了云层以下之后再目视观察了。
“那、那个，我找到了!”一旁抓耳挠腮的艾菲儿突然有了发现，惊叫一声，穿过座舱盖凑到龙千雷身旁，小手一挥，全息投影的地图便附着在了战机的电子地图屏幕上。
“很好，在哪？”
“东北方向，莱瑟斯家族领地的领主住所，他们家的豪华步道可以拿来借用。”
这……
“步道？你认真的？”
龙千雷一脸凝重，很不放心。
“而且万一有人或者异物的话……”
“放心吧，我刚刚搜索过了，那可是莱瑟斯家家主的顶级豪华步道，规模跟你们那的小型机场差不多啦，现在已经半夜三更了，早就清得一干二净了ヾ([x] ゜▽゜[x] )。”
“你是……算了。”
龙千雷也顾不上她是怎么知道的，为了活命，只能根据地图标注的方向飞行。
自己这也是诸葛亮唱空城计——别无选择了。
在小心翼翼地转向东北方向后，龙千雷推杆让战机进入浅俯冲，同时把目视观察窗的遮阳板全部升起。
“喂，那个啥领主的家会允许外人随便进来吗？肯定是重兵把守的吧？”
这么大的声音，肯定全都吵醒了，到时候还得想个法子开溜。
龙千雷作为空军飞行员，躲避中世纪军队的追兵的话，还是要轻松许多吧。
但...
“我飞机咋办？”
艾菲儿则一脸神气地叉着腰说道:
“别担心，飞机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只管安全着陆就好。”
交...交给你，可以吗？
望着艾菲儿那张漂亮的脸蛋，他的冷汗第三次顺着脊椎滑进抗荷服。
「警告，液压系统压力下降至1200psi」
合成女声突然变调，这是战机在进入关键情况时才会触发的备用语音包。
漂浮着的艾菲儿伸手猛地拍打右侧操纵台，原本显示武器状态的屏幕突然跳转成黑白地形图——
“准备好要降落啦!”
「发现疑似跑道，方位076，距离8公里」
屏幕闪烁间，他瞥见四百米长的光带镶嵌在丘陵间。机腹摄像头自动开启，透过破碎的光辉，隐约可见某座哥特式宫殿前的礼仪甬道，月光石铺就的路面在夜视仪里泛着冷白微光。
左手拇指弹开起落架保险盖时，龙千雷感觉抗荷服内衬已被冷汗浸透。三盏起落架状态灯显示绿色，按下按钮，战机长出脚一般伸出起落架。
咸腥的血味在口腔弥漫——之前的剧烈机动咬破了舌尖。
「襟翼30度，减速板预位」
龙千雷扫过高度表：900米，距离目标跑道还有五公里。他把节流阀收到慢车位，金属撕裂声从机尾传来——四只尾翼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磨损。
不过还好，马上就能着陆，马上就能……
战机穿透最后雾霭的瞬间，龙千雷的瞳孔骤然收缩，面部的肌肉僵在一块。
月光石甬道上，突然冒出来两波密密麻麻的人群，那是两股洪流，且正在激烈碰撞——银甲的守军举起鸢尾花纹盾，黑甲的入侵者挥动燃烧的战斧。
魔法飞弹与箭矢在夜空中交织成火网，却无人注意到头顶坠落的钢铁死神。
后起落架擦出火花的瞬间，龙千雷才反应过来所谓"豪华走道"上涌动的是两波正在交战的古代军队。
“我…我…我造密码的!你特么的不是说清得一干二净的吗？怎么这么多人啊？!”
龙千雷的咆哮声隔着氧气罩震得艾菲儿的耳朵嗡嗡作响。
且不说能不能安全迫降了，这要没有穿越的话，自己已经被扣上罪名了
艾菲儿自己也懵了。
啊嘞嘞？奇怪，今天这个领主家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开趴踢吗？
“窝...窝也不知道哇!∑(❍ฺд❍ฺlll)”
她一脸无辜地样子让龙千雷更加火大。
「进场速度过高！180节！180节！」
合成的警告声与地面厮杀声混成刺耳的合奏。龙千雷用膝盖顶住操纵杆，右手猛拉减速板手柄，金属撕裂声从机尾传来。
“该死!”
前轮触地的瞬间，二十名正在冲锋的黑袍步兵被卷入起落架。歼-11B的轮胎像热刀切黄油般碾过人群，座舱盖璃瞬间糊满血浆和金属碎片。
“拉起！他妈的给我拉起！”
他疯狂后拉操纵杆，这个时候想规避也来不及了，战机化作三十多吨重的金属犁铧，在月光石路面上刨出深沟。
这种情况下起落架没断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刹车失效！刹车失效！」
仪表盘爆出的电火花照亮了龙千雷氧气罩下扭曲的面容。他死死地踩踏方向舵踏板，战机在血肉泥沼中划出蛇形轨迹。
“稳住，稳住!”
稳住了，撞死一片，稳不住，撞死一片的同时自己也得寄。
某个低空中漂浮着施法的黑袍巫师样人物抬头的刹那，尾翼边缘削飞了他的天灵盖，颅腔内不知为何地几秒后在空中炸出直径三十米的电弧球。
“别，别，别!”
冲击波让机尾一片，差点让机体失控从步道上侧翻出去。
在快速碾碎了一支部队后，战机也依旧没有减缓的迹象，眼看就要滑出步道。
“要...要撞上了!”艾菲儿扒在座舱盖上，指着的石路尽头大喊道。
那是一座宫殿，或者说别墅，中世纪哥特式的建筑风格与华丽的彩绘装裱得它气派十足。
可惜它马上要被一个高速行驶的铁疙瘩给创烂了。
宫殿的大门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龙千雷的弹射手柄瞬间被拉到解锁位，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淦!”
“哇呀!”
看来战机是保不住了，既然这样，还是保了自己再说。
轰！
座舱盖自动掀开，爆炸螺栓炸开的冲击波中，龙千雷身上挂着艾菲儿，像被巨人踢中的石子般弹射升空。
逃生火箭带着他的座椅冲上云霄，在撞击的前几秒，战机则像中世纪投石机炮弹般贯穿了整个城堡，钢铁机身结构撞破七道无形的屏障，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滑入大厅。
弹射座椅脱落，降落伞展开，龙千雷一低头，就看见自己二十几米长的机体卡在主堡结构缝里，原本金碧辉煌的建筑被撞得遍体鳞伤。
屋顶被震塌了，刚好可以看见屋内的状况，同整个建筑一样，逃脱不了七零八落的命运，内部的装潢已经被摧残到看不出原本精美的样子，地毯不见了踪影，大量家具零件散落一地。
垂尾切开大厅的水晶吊灯，机翼撞碎墙体，也跟着进去凑起了热闹，翼展挂架上的数枚导弹正好悬在一个少女头顶，弹体映着她凌乱的银发，在她身旁，一个同样满头银发的中年人身着华服，但却遍体鳞伤地被一个贵妇人紧紧搀扶着。
尖锐的机头精准洞穿屋内一个穿着黑袍人的脊柱，将他死死顶在大厅通往二楼的中央楼梯上，还有几块黑色的布料从起落架的机轮下漏了出来。
那枚危险的导弹在撞上墙壁上的挂画前完成了最后一次颤动，最终稳定在距离少女裙摆三十厘米的位置。
“……卧槽，这都没炸!”半空中的龙千雷又是震惊，又是庆幸。
幸好没炸，不然又要产生二次破坏了。
看来是战机“血条”的效果，只要受损度不是百分百，怎么开都不爆炸不散架。
城堡大厅陷入死寂。后起落架插入地面的战机倾斜45度角静止，液压油沿机身蒙皮滴落，在宫殿瓷砖地板上汇成诡异的蓝紫色溪流。少女银白长发被喷气燃料浸透，她颤抖的手指抚过尚有灼热余温的导弹外壳，看见上面用汉字刻着的“PL-8”编号。
三十具被机轮压成剪纸状的黑色尸体，正在战机身后的走道上组成血色迎宾毯。
城堡外幸存的银甲士兵们望着挂在大门残骸上的降落伞，月光下缓缓飘落的龙千雷仿佛带着神罚余威，飘向了残破不堪的领主住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