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宴会厅的喧闹声浪中,诺莲第三次抚平星纱礼服的褶皱。
她倚在鎏金立柱旁,冰晶耳坠随着张望的动作轻颤,湖蓝色裙摆上的碎钻在魔法吊灯下流转成星河。
舞池里旋转的贵族们像极了父亲收藏的水晶八音盒里那些机械人偶,缀满宝石的礼服晃得她眼睛发疼。
现在他们正身处五族大会前的欢迎晚会上,这是帝都的传统兼礼仪。
看着欢声笑语中的人们,诺莲却没有加入他们,迟迟不为所动。
她在等着龙千雷的出现。
“千雷先生,还没准备好吗?”
“他该不会怯场不来了吧,说好了要穿礼服的。”
想到这里,诺莲不由得哭丧着脸,不安地抱着双腿蹲了下来。
“莱瑟斯小姐今夜格外焦躁呢。”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贵族长子晃着蛇纹酒杯贴近,鎏金面具后透出蛇信般黏腻的目光,
“不如让我教您品鉴这瓶三百年的冰焰酒……”
“啊,那个不必了,哈哈……”
诺莲打着哈哈,想要婉拒,对方的邀请,但那不依不饶的姿态却让她心生厌倦。
指尖在身后凝结冰霜,正要冻住对方鞋跟,水晶帘幕突然被撞得叮咚作响。所有乐声戛然而止,端着龙血果盘的侍者僵在原地,连穹顶盘旋的魔法信鸽都收起羽翼。
龙千雷站在破碎的光晕里,藏青色军礼服笔挺如淬火的剑刃。07式礼服的鎏金绶带沿双排铜扣垂落,左胸的资历章在魔法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诺莲的腰链突然发烫——她认出那些徽章中有枚金翼利剑的图案,正是不久前龙千雷擦拭过的飞行员胸标。
“抱歉,花了些时间。”他的军靴踏过满地晶屑。
当金色帽檐下的视线扫过那个贵族子嗣时,那个方才还趾高气昂的贵族竟踉跄着后退半步。
诺莲的蕾丝手套被冷汗浸透。
她见过龙千雷满身油腻体能训练的模样,见过他裹着绷带拆卸弹壳的侧影,却从未想过这具总是在一些地方一丝不苟的身躯,竟能被军礼服衬出这般惊心动魄的棱角。
礼服收腰处锋利的折线让她想起北境结界裂谷的断面,金色穗带随着步伐摆动时,像是圣龙划破云层的尾迹。
“怎么样,我没食言吧,我说了我有礼服的。”
龙千雷嘿嘿一笑,没把人形兵工厂艾菲儿连夜赶制的事情说出来。
“……哇!”
诺莲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脸惊讶地看着龙千雷那富有英气而不缺柔和的脸。
“不知是否有幸邀您共舞?”
和别人不同,龙千雷起手便是将右手举过肩头,五指并拢地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敬礼方式。
而且这敬礼姿势标准得像是丈量过,白手套边缘露出作战留下的茧痕。
诺莲注意到他喉结下的风纪扣系得一丝不苟,藏青色领带夹竟是枚微型螺旋桨模型。
当戴着白手套的掌心托住她后腰时,诺莲险些打翻侍者的银盘。
军礼服袖口的金线刺绣擦过她裸露的肩头,粗粝的触感与贵族青年们滑腻的丝绸截然不同。龙千雷带着她旋入舞池的步伐像是操作飞行杆,每一个转向都精准得令竖琴师乱了节奏。
“你...怎么突然?”诺莲的银发扫过他肩章流苏,发间雪松香混着军礼服特有的樟脑味。
“有个家伙说这是‘必要的外交礼仪'。”
龙千雷的黑线滑至鼻梁,露出难得窘迫的眼神。
她用了三小时讲解怎么和别人跳舞,比穿越雷暴云还头疼。
诺莲的冰晶高跟鞋突然打滑,龙千雷瞬间收紧手臂。
隔着星纱礼服,她清晰感受到军装下绷紧的肌肉线条——就像那日他徒手扳动卡死的方向舵时,作战服下隆起的背肌。
“好帅……”
“嗯?”
下意识的喃喃自语出了口,诺莲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您在和陛下见过面之后没事就好。”
她赶紧用了个大脑里突然蹦出的事情搪塞了过去。
“啊,那只是第一关呢,接下来他们还不知道会用什么方法来试探我呢。”
“不过,现在就先不用想这些事了。”
龙千雷抿嘴一笑。
当诺莲看着这个平日摆弄扳手都会皱眉的男人,此刻却将军礼服穿得比任何贵族都像真正的武器,突然理解父亲为何总说最好的铠甲不是秘银而是脊梁。
一曲终了,龙千雷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大理石柱,军服的魔术贴腰带被诺莲偷偷调整过三次,此刻仍觉得有双无形的手在勒紧胸腔。
哎呀,我果然不适合这种大场合。
“龙骑大人,要尝尝霜糖龙舌兰吗?”银须及地的老侯爵杵着龙骨杖靠近,水晶杯里的液体正幻化成微型风暴。
龙千雷瞥见杯底沉浮的魔晶颗粒。
“他更偏爱东境的雪松茶。”诺莲搭上他肘弯,礼服裙摆扫过军靴时腾起细碎冰晶。
似乎是龙千雷的到来,让她的心情好了不少,状态也活泼了许多。
“尝尝这个?”诺莲的蕾丝手套捻起一枚星莓,果皮上跳动着魔法符文,“用月光露水冰镇过的。”
龙千雷盯着果实表面游走的流光,
“多谢,我……”话音未落,莫里斯·麦切的鎏金扇骨已抵在他后腰:“哎呀~大小姐亲自喂食都不赏脸?”
就这样,龙千雷不得不接受了诺莲的投喂。
第一次,除了母亲之外的异性喂他吃东西。
舞池中央突然爆发的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埃米·巴弗里厄趁机放出雷霆鳗鱼,蓝紫色电光在奶油慕斯间跳跃,将试图偷吃甜点的侍童们电得头发倒竖。
“第一百三十七次宴会事故。”诺莲拎着龙千雷退到浮雕旁,冰晶耳坠因憋笑轻颤,“去年莫里斯把**当香水,整支宫廷乐队跳了整夜贴面舞。”
“要逃吗?”诺莲突然贴近他耳畔,雪松香混着星莓酒气钻入鼻腔,“我知道露台有条密道……”
……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成白昼,龙血蜡烛在银烛台上淌下金红的泪。
龙千雷的军服在绫罗绸缎中犹如闯入天鹅群的灰隼,外腰带的金属扣与侍从端着的秘银餐盘相撞,发出不合时宜的脆响。
月光漫过露台石栏时,龙千雷终于扯松了风纪扣。军靴陷入天鹅绒般柔软的夜光苔藓。
藏青色军礼服的后背洇着汗渍,像极了那年夜航训练时浸透的飞行夹克。
玫瑰缠绕的青铜门在身后闭合,月光顷刻吞没了喧嚣。
夜风掀起她礼服的薄纱,露出脚踝处淡青的旧疤——那是十二岁驯服冰原雪兔失败的印记。
“第一次参加贵族晚宴?”
她踢掉镶满月长石的水晶鞋,赤足踩上露台雕栏。
冰晶沿着石栏生长,开出半透明的蔷薇,
“七岁那年,我穿着很重的礼仪甲胄和皇储跳舞,踩烂了他三根脚趾。”
龙千雷擦拭着帽檐——方才诺莲非要试戴时留下的。
月光穿透飞行员墨镜镜片,将帝都的万家灯火解析成如战术地图般的网格:“在我们那有个飞行学院,新生首飞前夜都聚在一起看星星。有个家伙偷了教官的探照灯,在云层打出求婚标语……”
诺莲突然笑倒在雕花长椅上,银发与军绿色的椅垫缠作月光绸缎。
她腕间的冰晶手链叮咚作响,惊起栖息在紫藤花间的幻影:“然后呢?”
“然后的三个月,公共区域的卫生被他给包了。”
龙千雷摸出随身水壶,仰头灌了口航空燃料般辛辣的液体。
夜风掀起诺莲的薄纱披肩,露出锁骨下方淡青的疤痕。
她指尖凝出魔力幻刃,在空中勾勒出十二岁的冬夜:冰原雪兔幼崽的獠牙刺穿护手,鲜血在驯兽场结成猩红的琥珀。
“父亲说莱瑟斯家的女儿不需要眼泪。”
冰晶幻象中的小女孩抹去血迹,将断剑重新插回雪地。
“但那天夜里,我偷偷用治疗术复活了那头小崽子……”
“第一次跳伞时,我把呕吐袋套在了教官头上。”龙千雷转动着领带夹,“他罚我擦了整周的座舱盖。”
诺莲噗嗤笑出声,银发扫过他挽起的袖口。
她屈起的膝盖抵着军裤侧袋,“我十岁那年偷穿父亲的战甲,结果卡在盔甲室里一整夜。”
冰晶耳坠随着摇头的动作轻晃,“父亲以为我被暗杀,差点调集北区全境的驻军。”
夜风裹来宴会厅残存的圆舞曲,龙千雷的军靴无意识打着飞行节奏的拍子。
紫藤花瓣突然簌簌飘落,在龙千雷肩头堆成柔软的雪。
诺莲的脑袋不知不觉歪向军礼服的肩章。
龙千雷瞬间僵成座舱里的弹射座椅,脖颈处传来少女温热的呼吸。
他盯着系统里疯狂飙升的心率数值,恍然想起第一次遭遇湍流的慌乱。
少女温热的呼吸渗入作训服纤维,在肩章上凝出细小的冰珠。
他想起第一次带飞学员时的情形——那个吐得昏天黑地的年轻人,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昏睡在副驾驶座。
“诺莲小姐?”
试探的轻唤消散在夜风里。
月光淌过少女微张的唇瓣,将平日紧抿的倔强线条柔化成花瓣的弧度。
龙千雷小心地抽走她发间的钻石发卡,金属卡扣上还沾着宴会厅的香槟酒气。
他终于放松紧绷的肩线,军礼服外套轻轻罩住诺莲单薄的肩头。
暗处的宫廷画师将这一幕绘入羊皮卷:沉睡的冰蔷薇倚着钢铁飞翼,紫藤花瓣在他们发梢织就星环。
晨露凝结在诺莲睫梢时,她浑然不觉自己蜷在军装与体温构筑的港湾里。
龙千雷保持着标准坐姿沉睡,下巴搁在她发顶,胸前的资历章在曦光中暖成蜜金色。
女帝的轻笑声从观星塔飘落,惊醒了偷食蛋糕屑的魔法信鸽。
晨雾漫过王城尖塔时,北斗终端突然震动。
艾菲儿升级后的全息界面在虚空展开,泛着幽蓝的维修进度条旁跳动着新消息:「反重力模块修复完毕,随时可以......」龙千雷慌忙关闭投影,却惊醒了怀中的诺莲。
"我梦见..."她朦胧的蓝眸映出天际线的鱼肚白,"你开着钢铁飞龙带我穿越极光......"
当晨钟第七次敲响时,龙千雷终端的夜间模式才迟钝关闭——昨夜的星空电波里,混入了少女清浅的呼吸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