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钟声敲过十二下时，苏晓的自动铅笔还在作业本上沙沙作响。她懊恼地扯了扯乱蓬蓬的丸子头，数学题最后的小数点又点错了位置。窗外的月光突然晃动起来，像被风吹皱的银绸，文具店的红招牌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玻璃橱窗里，铜制天平秤突然叮铃作响。苏晓揉着眼睛凑近，发现原本卖文具的店铺变成了钟表行。黄铜齿轮在橱窗里咬合转动，上百个怀表垂落的银链如同月光织就的瀑布，表盘上跳动的却不是数字，而是流动的星辉。
"小姑娘要不要进来避避雨？"苍老的声音惊得苏晓倒退半步。镶着彩色玻璃的木门无声开启，门楣上猫头鹰形状的报时器转动琥珀眼珠。穿银灰色马甲的老人站在工作台前，手中的放大镜映出万千星辰，他正在给一个破碎的水晶沙漏填补金砂。
老人银白的长发间垂落齿轮发饰，当他抬头时，苏晓看到他的左眼是湛蓝的机械表盘，右眼却盛着流动的银河。"这是记忆沙漏。"他指尖轻点，沙漏中突然浮现出画面：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梧桐树下追逐泡泡，泡泡破裂时溅起彩虹色的雾气。
"想来我的庭院看看吗？"老人不等回答就推开后门。湿润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月光像液态白银在庭院流淌。苏晓的帆布鞋踩在缀满露珠的三叶草上，每走一步都激起细小的虹光。她发现那些摇曳的并非普通花朵——淡粉色的花苞里传出婴儿啼哭，绽放时竟化作一轮小太阳；纯白昙花在绽开的瞬间凝固成冰雕，花蕊里封存着少女日记的只言片语。
"每朵花都是某个人的时间。"老人抚过一株半开的蓝紫色鸢尾，花瓣舒展时传出钢琴练习曲的旋律，"当沙漏流尽，花朵就会结出记忆果实。"他指向角落那棵巨树，枝头悬挂的琉璃珠里闪动着人生片段，有人的珠子蒙着灰色蛛网，有人的珠子正在褪去颜色。
苏晓突然被水晶兰吸引，这种本该生长在墓地的苍白花朵，此刻却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当她触碰花瓣的刹那，整座庭院开始震颤。沙漏中的金砂逆流而上，她看见穿病号服的女人在产房痛苦挣扎，看见穿中学校服的自己摔碎储蓄罐，硬币滚落时折射出七彩光斑。
"您就是十年后的我对吗？"苏晓望着老人右手指节的烫伤疤痕，和她上周被烤箱烫伤的位置一模一样。树梢的琉璃珠突然迸射强光，那些褪色的记忆正顺着月光流回沙漏。老人机械眼中的齿轮疯狂转动："你不能带走任何东西，时间的平衡..."
苏晓攥住那颗即将消散的琉璃珠，里面封存着妈妈最后的笑容。月光开始坍缩成雪白的漩涡，庭院的花朵接连凋零。在意识消散前，她听见无数个自己在时空中呼喊，沙漏的金砂正从指缝飞速流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