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在消毒水的气味中睁开眼睛时，手心里还残留着琉璃珠的棱角压痕。晨光穿透病房的百叶窗，在雪白的被单上切出细长的光栅。她猛地坐起身，床头柜上装着千纸鹤的玻璃罐里，一株苍白的水晶兰正从硬币大小的光斑中抽芽。
"昏迷三天终于醒了。"护士掀开隔帘的声音惊飞了停在窗台的蓝尾鸲。苏晓突然抓住护士的衣袖："请问...有位穿银马甲的老先生来过吗？"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那个和老人一模一样的烫伤疤痕正在缓慢消退。
深夜的心电图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苏晓从枕头下摸出裂成两半的琉璃珠，珠子内部漂浮着像素点般的微光。当月光落在裂纹上时，那些光点突然聚合成全息投影——五岁生日那天，妈妈把奶油抹在她鼻尖，镜头外传来爸爸调试摄像机的笑声。
"咔嗒"一声，陪护椅上的书包突然倾倒。苏晓惊恐地看着数学作业本正在被冰霜侵蚀，墨迹在纸页上分解成发光的尘埃。她伸手去抓钢笔时，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琉璃珠的裂纹正在向现实世界蔓延。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苏晓赤着脚追出去，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下，一只机械知更鸟正在啄食散落的齿轮。它胸口的珐琅羽毛突然翻转成镜面，映照出时光庭院正在崩塌的景象：巨树上的琉璃珠接连爆裂，银河般的记忆洪流正在冲毁齿轮构筑的堤坝。
"等等！"苏晓跟着机械鸟冲进消防通道。在声控灯熄灭的瞬间，她踏进了正在结晶化的时空夹缝。无数面破碎的镜子悬浮在黑暗中，每块碎片都映照出不同年龄的自己：七岁时在游乐园弄丢气球，十二岁时躲在被窝里哭湿枕头，十五岁时独自签下手术同意书...
机械鸟停在一面布满蛛网的镜前。苏晓颤抖着拂去尘埃，镜中浮现出银发老人被齿轮锁链缠绕的画面。他胸口的怀表正在逆向旋转，每转一圈就有新的皱纹爬上脸颊。当苏晓的掌心贴上镜面时，老人突然睁开眼睛，机械瞳孔迸发出耀眼的蓝光。
"用蜡笔画修补时空裂缝！"老人的声音从镜中传来，震落无数冰晶。苏晓这才发现老人马甲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画纸，正是她五岁时用油画棒涂鸦的全家福。那张画在妈妈化疗消失后，就被她锁进了铁皮盒。
书包里的琉璃珠突然悬浮起来，碎片化作流星撞向镜面。在时空裂隙炸开的强光中，苏晓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正站在钟表店门前。年幼的她踮起脚去够门环，而店铺玻璃上同时映照着银发老人悲怆的面容——原来每个深夜的相遇，都是不同时空的自己在试图修正错误的因果链。
苏晓在时空乱流中坠落时，水晶兰的根须正穿透她的校服口袋。那些苍白根茎缠绕着泛黄的蜡笔画，把颜料里的向日葵金与天空蓝都吸成了灰白色。她突然想起老人机械眼中闪过的代码——那串数字分明是儿童医院1997年的火灾日期。
"接住月光锚！"十五岁的自己从镜中抛出钢笔。苏晓凌空抓住笔杆的瞬间，笔尖竟在虚空中划出银河轨迹。当她凭着肌肉记忆画出歪扭的太阳时，金色的光斑突然凝固成支点，将正在碎裂的时空折叠成纸飞机形状。
机械知更鸟撞进纸飞机右翼的折痕，羽翼抖落三百六十五个齿轮零件。每个零件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画面：妈妈抱着婴儿在火场奔跑，少女时期的自己在时光庭院埋下琉璃珠，银发老人用齿轮发饰替换掉记忆沙漏的裂痕...
苏晓的帆布鞋突然踩到实物。她正站在燃烧的儿童医院走廊里，浓烟中传来1997年的新闻播报声。五岁的小苏晓在转角哭喊，而她手中的蜡笔画开始发烫——画中缺失的妈妈轮廓，正在被火焰舔舐成焦黑色。
"不能改变既定事实。"银发老人从浓烟中走出，他的银马甲已经烧出破洞，机械眼里的齿轮半数卡死，"但可以重塑记忆载体。"他突然扯断脖颈上的齿轮项链，链坠竟是苏晓童年丢失的草莓发夹。
当发夹刺破蜡笔画的瞬间，整条时空走廊突然量子化。苏晓看到妈妈同时存在于所有病房：她在317床给女儿读童话，又在顶楼把病历抛向火海；她既是化疗后消失的幽灵，又是穿越时空来种水晶兰的园丁。
水晶兰的根系突然扎进燃烧的新闻播报器。1997年的火灾报道开始改写：医疗档案显示妈妈是自愿参与记忆封存实验的医生，那场大火烧毁的并非肉体，而是她为女儿抵换时间的代价。
"每个母亲都是时空的缝补者。"老人的机械眼终于停止运转，他化作金砂消散前，将草莓发夹按进苏晓掌心。燃烧的走廊开始坍缩成琉璃珠，苏晓看到妈妈在无数个时空里对自己微笑，她们的发梢都沾着时光庭院的金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