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瑞利亚自曲折晦暗的小巷中绕向暗日教会藏身地——晨曦之主洛山达神殿底下的古代陵墓。
选址颇为诡异的新据点……
这确实难以置信。
找到洛山达神殿并不难——洛山达无可争议是联合领从帝国暴政中独立伊始的主流信仰,难的是如何理解其中蕴含的讽刺意味……
拔地而起的洛山达神殿矗立于银冠城上最显著的位置,比提尔或者托姆的神殿更加耀眼。神殿呈完美的圆顶形,装饰着招摇过市的马赛克,门扉面朝东方,然而高耸尖塔比门扉更急切地迎接第一缕晨光。
即使现在要迎接的是落日的霞光,没入地平线的粉紫色。
一股为夺得晨曦之主注目而争风吃醋的意味。
考虑到祷告室地板下的暗日庇护所——或许其中的讽刺取悦了暗日审判官,她一路潜行到神殿下方时,步履轻快,内心一直发笑。
不知道是在惊叹希瑞克祭司们的艺高胆大,还是嘲笑洛山达牧师们的愚钝,就像在卓尔宅邸被她易如拾芥刺杀的蠢蛋牧师,被娇宠惯坏了。
“你们好啊,亲爱的圣武士们。”
“邪恶的……”
她追加了一句。
气氛或许有些古怪,毕竟,面前这位腔调轻浮的女半精灵,大晚上不在某隅卖笑追欢取媚于人,反而叩门于希瑞克教会,这一点太奇怪了。
“半精灵女人,不信仰吾主希瑞克的任何人,或者神,都将毁灭——”
陵墓入口,伫立着两名身披漆黑板甲的圣武士,目如烈炬,手按在了比人还高的巨剑上,面具下传来冰冷而无肌质感的声音。
这是近在咫尺的威胁。
“唔,别紧张兮兮的——”
半精灵女孩耸了耸肩,似乎并不为性别转变而烦扰,至少表面上是。
“我还认得你,威玛,我曾鼓励你杀死你的导师,那个只会袖手旁观还整日高谈阔论的无能牧师。”
某个邪恶圣武士细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而她厚颜无耻地感到愉悦。
“好吧……”
轻抽剑柄,金属和弦音源于精美的蜥蜴皮剑鞘里,近乎是爱人低语般的错觉,任凭皮囊如何改弦更张,也无法掩盖邪恶本质的玫瑰色。
邪恶圣武士们为她欠身行礼。
梅瑞利亚微微一笑,这个笑容特别迷人,倾注了所有的诚挚与忠实——似乎如此,并对看守陵墓大门的邪恶圣武士回以欣慰的注目礼。
“欢迎您的莅临,吾主的异端裁决的审判官,梅瑞利亚·帕秋莉,愿您的前路倍受圣主注目。”
地下墓穴宏大的犹如多层宫殿。
梅瑞利亚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盛况”:骷髅守卫嘎吱蹒跚在满是凹痕的地面上,与野蛮流窜的老鼠、蝙蝠谱成一支杂乱的小夜曲,浓郁的血腥味充斥耳鼻,头骨飘在空中,愉悦又不厌其烦地嘶声。
显而易见,在希瑞克的邪恶游侠失踪的经年累月里,暗日教义也依然没有补充上爱干净的一条。
反而对污秽的崇拜变本加厉。
令观感更不佳的是,写字桌边俯着几个眼球充血的抄写员——服饰颇具欧格玛的风格,一沓沓丝绸般柔嫩的纸张堆积如山——她惊觉于竟是人皮材料,以及用心脏磨出来的墨汁。
无一不给自己带来困扰。
迎接审判官的是两位祭司,一位是祭司长泽诺,另一位则是似乎颇有贵族气质的高阶祭司莫格林。
“请求赦免吧。”祭司长泽诺首先命令道,握住圣徽,简短地祷告:“万能的希瑞克,愿不忠者都要在你的无上荣光下屈服。”
这是一种由来已久的习俗,作为暗日圣地的遗留,每个希瑞克的教徒在交谈之前都必须如此进行,即使是功高望重的审判官也不例外,梅瑞利亚随着祭司长一道吟诵祷词。
简直如同穿脑魔音。
“你好,审判官梅瑞利亚,十年不见了。”
泽诺严肃地开口,他身着深紫色祭袍,亵渎护符闪闪发光,白色的卷发蓬乱得像一窝毒蛇。
面对担任银冠城祭司长二十多年的泽诺的第一句问候致辞,她作出希瑞克的审判官应有的回复——稍稍欠身,并礼貌地低头致意。
但没有让自己显得更谦卑。
“你这副新形象是怎么回事?连魔法都不能侦测出来,目前的情况很糟糕,警戒者增派了很多人马,倘若不是圣主亲自下达了神谕,门口的圣武士不会友善对待你。”
希瑞克牧师的警惕和戒备,绝非空言无物,特别是出自一名货真价实的祭司长口中——那些柔嫩的人皮纸,就是最好的印证材料。
梅瑞利亚绽放出一个微笑,有点虚伪,但足够迷人。
她眨了眨眼:“泽诺祭司长,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我被某个破坏公平的神的牧师感召了,现在下来就是为惩戒你们的——”
两个牧师阴沉沉地看着她,这种一本正经的冷酷注视,并不好受。
“好吧,意外是,我被伊莉丝翠诅咒了,那个罗丝的女儿,自称善良卓尔唯一救赎希望的该死娼妇。”
希瑞克的漆黑圣徽逐渐发亮,祷文长吟,不洁能量在祭司长的指尖闪烁,散发出真正邪恶的灵光,在征得自己允许后,施法了侦测善良。
心里不由得发笑一声,所属的邪恶阵营是不可能转变的。
“审判官,虽然你变成美貌如花的女人,起码你的阵营还是邪恶的。”
泽诺轻微挑了挑眉毛,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瞄向了夹克胸襟,领口翻扯的地方,比起脸上的丑陋伤痕,还是圆润高耸的春色更惹瞩目。
这个称呼无疑刺痛了自己。
她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嘴唇紧锁成一条直线。
“这不重要,亲爱的祭司长,那两个愚蠢的卓尔料理完了。”
料理完了——这个轻描淡写的形容明显让两位祭司微微睁大眼睛,脸上更是燃起强烈的狂喜——很快,又被闪过的失望取而代之。
“最近有值得关注的事吗?我还以为你们要普及义务教育,没有的话我要回反抗湾处理私事去了。”
涉及私事这个词语,绿幽幽的眼睛忽的孕满怨恨与恶毒,瞬息间又恢复了清明,快得近乎银针的闪光。
她瞪视一眼泽诺,假装漫不经心似的正了正衣领。
“当然有,你说话的腔调真是原封不动,不过倒也很配你的新身份。”
“噢……是啊,就像吉苑里搔首弄姿的贱人——”
梅瑞利亚不认同地摇摇头,神色苦恼,有种吞了块生肉的不适。
“审判官,”祭司长瞥了抄写员一眼,突然刻意地昂起语调,眼睛里燃起叫人不舒服的狂热:“你有幸获得圣主的恩典,一份伟大的殊荣将由你之手开展,这是陛下的旨意。”
愈加尖锐的音调,不断加快的语速,折射出说话者内心的迫不及待。
“这是我的荣幸……”
“侍奉吾主,消灭一切不信者和不忠者,是我的职责所在。”
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回答,梅瑞利亚稍稍低下头。
不能不承认自己的好奇,抄写员、人皮纸、鲜血墨汁,以及希瑞克的旨意,如此之多的要素,带来的不只是困惑与谜团,也有一些可怕的联想正在酝酿,而答案即将浮出水面。
梅瑞利亚的内心开始不安地嘀咕一个词汇……
“泽诺祭司长——”
莫格林平静地开口,打断了泽诺可能的长篇大论。
这个生着鹰钩鼻的年轻祭司的眼睛丝毫没有令人不安的狂热:“我不得不插嘴一句,抄写员还有最后一章尚未完成……而且我们美丽的审判官看起来舟车劳顿,或许宜推迟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泽诺眼中的炽热才缓缓消退下去。
“当然。”
泽诺的首肯总算令她如释重负地卸下负担,疲惫席卷而来,兴许这个句子才是目前的自己愿意听到的。
“赞美无上圣主希瑞克……”
她看向莫格林。
“非常感谢。”
梅瑞利亚听见自己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