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对峙结束后,或许这位英俊的高阶警戒者心怀同情,想要补偿一点什么,即使自己拒绝说出名字——承诺带她去最近的“歇息的狮鹫”酒馆,并为此保障安全和旅费。
好吧,耽误一晚并不费事。
至少更好动手。
卡德林自然而然走在前面,梅瑞利亚缀在身后,步履轻盈。
现在,幸运的是……只剩下两个人了。
其他警戒者似乎都去调查希瑞克教会的踪迹——惹人发笑的行径,邪恶游侠正堂而皇之地享受月光浴。
狭窄的街巷,如黑夜一样冰冷寂静,任何一丝异响都会被无限放大,而她恰好精于暗杀,手渺无声息按住了短剑,执行下一步轻而易举。
使用我。
我将赐予你胜利……
杀死他。
耳际响起了低沉的呢喃,梅瑞利亚驻足愣了愣,猛地低下头,腰畔的短剑圆头柄散发着光芒,那近乎是一朵艳丽的玫瑰,含苞待放。
无与伦比的诱人。
该死的泰摩拉又开小差——卡德林倏然转过身来,月色为乌黑的头发和银灰色的眼睛镀上一层柔光,的确是叫人嫉妒的英俊相貌。
或许是察觉到梅瑞利亚摸发光武器的举动很古怪,卡德林的注视有些困惑,也渐生了警惕。
“——你有什么事吗?”
“亲爱的卡德林,谢谢您的宽容与仁慈,这令我难以回报。”
梅瑞利亚温顺地回眸一笑,迷人得足以偷走任何男人的心,一度按在兵器上的手,巧妙转换成一个无害的掀斗篷动作,又置于了胸口。
“我不是你亲爱的,女士。”
卡德林皱了下鼻子,嗯……他的关注点显然有些出人意外,很不错。
“我也不是您女士,亲爱的。”
“不过我是半精灵,”梅瑞利亚故意用些许弹舌音说,略带嘶哑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热切:“我知道表达谢意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半精灵这个词被咬得很重,像是某个挑逗的职业。
卡德林皱了皱眉,不明就里地瞪视美丽的半精灵——尽管稻草色头发不拘一格地蓬乱,精致的美貌和绿莹莹的大眼睛却似乎很令人着迷。
“什么?”
“现在就要做吗……”
明明是发音标准的拉瑞斯大陆通用语,听来却犹如卓尔语那般天生暧昧如丝——很少有语言能够媲美卓尔语的情意绵绵,叫人现在、立即、马上褪光衣物……
冲上去巫云楚雨,颠鸾倒凤。
无声地略微扯开衣襟,两条精致的锁骨凸棱如蝴蝶般展开,卷曲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她稍稍抬起眼皮,正好迎上愣住了的灰色瞳孔。
沉默须臾,卡德林的表情有些僵凝,估计在为洞悉内涵的恍然大悟而错愕,神色还挟着一点不悦。
于是,他以一种近乎苛责的语气诘问——
“天呐……你怎么会这样想?”
语速飞快的问句,比起彰明较著的拒绝,更像是一种谴责与教育,这是早已预料之中的应答,好吧,所幸遇见了一个愚蠢的卫道士……
一些恶劣又愉快的邪恶乐趣可以继续消遣下去。
“哎呀,年轻貌美又孤身一人的女半精灵不都这样以身相许的吗?”
梅瑞利亚忍住嗤笑的冲动,佯装困惑又天真地撅起嘴,虚伪的语调比最浓稠的奶油蛋糕还要甜到发腻。
“不……”
他微微一怔,默然挪开视线,舌尖流窜出来的措辞一下偃旗息鼓,显然一时语塞。
“四下无人,别装什么道德楷模了,”梅瑞利亚耸了耸肩,她指着那张破相的脸:“是啊……我有疤——我前主人恩赐的教训,很深刻吧?”
“但身材脸蛋还凑合能用,而且跟我欢情过的男人评价还不错……”
“亲爱的卡德林,您真的不想要我吗?”
再度以暧昧的恶心语调,提出同床共枕的邀请,这次足够清晰而直接——依然、肯定、保证不会兑现。
敢说一句“我巴不得”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再进一步卖弄风情,梅瑞利亚撩起驼色夹克衫下摆,朝他贴近。
估计在这位牧师的眼里,这自荐枕席的模样显得既廉价,又可笑,还特别无知、愚蠢与肮脏——可以为了一丁点蝇头小利,或是其他随便什么可悲的理由,就岔开双腿……
不过她一点也不在乎。
卡德林的喉结滚动上下,眸光飞速扫过高耸的胸部,又极其不自然地回避——真是男人典型的欲盖弥彰的作风——然而自己不是男人了。
他神色不明,紧抿唇线,仿佛在努力斟酌字词。
“说真的……你没必要辱没你自己。”
“我们的生存方式……即是如此,持续了上百年了,”梅瑞利亚轻笑一声,唇角溢出露骨的嘲弄:“我只是个低贱的半精灵,联合领花快半个世纪才废除掉帝国遗留的奴隶制,可奴隶制过去只是烙在法律与肉体上,现在则刻在精神里,要指望你们这些正邪分明的头脑理解,还真是痴人说梦。”
欣赏他揪紧了的眉毛,她微微加快了语速,用并不遗憾的语气遗憾地说:“我确实会很多技巧,诸如用舌头解开裤带,目睹你不愿跟我做,想来您那里肯定有沉疴旧疾,抑或天生短嘴茶壶,这真是太遗憾了……”
有意在结尾拉得长长的怪腔怪调的语音还没有结束——
“这简直荒唐极了,你只能靠讽刺来获得些微安慰吗?”
卡德林霍地定住身子,刻意拨高音量驳斥道。
那银灰色瞳仁轻度收紧,继而他不悦地上挑唇角,语气盈满不加掩饰的讥讽:“对啊,就是那条疤导致没人愿意跟你做,啊……你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快崩塌了,对吗?”
“……真是可怜的半精灵。”
可怜的半精灵——梅瑞利亚细细揣摩着这个词语的含义,她揉了揉涨红的疤,手也无声挪到剑柄上,做好了偏转身子送上致命一击的准备。
“……我很抱歉……”
“对你的出言不逊。”
很快——出乎她的意料,卡德林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没有了方才令人嫌恶的嘲弄,而显得异常柔和。
这下轮到半精灵瞪视眼前的洛山达的牧师了。
消遣别人是一种快乐,被消遣就是一种痛苦了,而被善良阵营的家伙消遣更是双倍的痛苦。
“我不该这样厉色待你,最近诸事不顺,祸不单行,我的朋友接二连三死于非命,让人心烦意乱……”
梅瑞利亚注意到他欲言又止,也许不止是朋友死于非命的问题。
作为没心没肝的罪魁祸首,她挑衅地对上牧师的眼神——他微微攥紧了拳头,语气有些低沉,先前的凌厉换成了略显苦恼的神情,仿佛陷入了某种糟糕的状态。
卡德林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
“你的经历没有人觉得合理,我向你保证,反抗湾正在力排众议,联合领很快将出台平等法案。”
他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自己,眼神很温和,接着以一种罕见的认真口吻重复道:“我向你保证,很快。”
轻易许下不切实际的诺言,无异于可笑至极——即使坦诚自己曾经渴望过,遑论作誓的对象是希瑞克的邪恶判官,这简直是讽刺的平方。
“对不起……”
稍稍缄默片刻,梅瑞利亚的道歉低声如耳语。
月光模糊了她的脸庞,又让那双大眼睛纯洁、胆怯又温柔,危险的火苗为绿莹莹的挑动所取代。
“我希望您能原谅我,我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粗人,愚昧又鲁莽。”
睫毛轻闪,梅瑞利亚露出一个很浅的酒窝,手无声从剑柄上挪开。
或许此次收获在于——目睹他被所谓的愚蠢承诺溺死不失更好,在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国度,身为作恶多端的邪教徒,将理想家梦碎的苦酒一饮而尽,陈酿之香远比杀戮……
更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