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挨着半精灵的缘故，当然也可能是冥冥之中杀友仇人就潜伏于身旁的原因，卡瓦蒂娜的眼睛中并存的傲慢与冷漠令人印象深刻，依旧美丽，却足以使任何男性敬而远之。
与此同时，不自在席卷了梅瑞利亚。
愚蠢的牧师卡德林为自己点的餐食里有一个——
圣吉岚之果……
在联合领北方，特别是人类的文化里可谓内涵丰富，意味深长。
这种精巧可口的红色水果一向象征着情侣的祝福，或者更多……
淌着金黄油滴的烤鹅边，目光自那个红彤彤的扁球上缓慢划过，淡粉色的，有短短的绒毛——要推测出背后的含义并不难：一份歉意，一个告别，还是什么大而无当的承诺……
心中的不安制止了所有的推测。
梅瑞利亚有些困扰，然而相继而至的是愤懑，仿佛这具柔软婀娜的躯体被陌生的耻辱贯穿。
为了挽回名存实亡的自尊，她不得不抓起果实扔进腰包，免得绒毛忽然化为尖锐的刺，讽刺地扎进皮肤。
玉米粥香气扑鼻，把意识唤回了吧台上。
望向卖力诠释可怜的回报，她合上眼帘一秒，调匀心态，素白的玉指怀念地捻起一块枫糖曲奇。
一点一点啃咬，并佐着浓粥小口咽下。
或许这颇为秀气、斯文的吃法惹到了卡瓦蒂娜的注意，她用湛蓝色的妙目凝视着半精灵，而后者也回瞟了一眼——银白色秀发黏着脸庞，双颊微醺，迷人的近乎秀色可餐。
——真漂亮。
可惜是个精灵。
“你有名字吗？”精灵的眼神高傲又略带好奇：“还是说只需要称呼你为‘不到一半的垃圾’就可以了？”
不到一半的垃圾——羞辱半精灵的一贯致辞，源于精灵语，它的内涵足够贴切、侮辱与轻蔑，似乎仁慈的是，她的嗓音低到难以捕捉。
“希尔薇娅·拉维兰。”
梅瑞利亚怯声怯气地回答，不假思索。
这个漂亮的精灵语名字，惹得从怀中冒出的猫头发出咆哮，低沉又绵长，而它的女主人——卡瓦蒂娜皱了皱眉，瞥见被不悦所牵动的唇角……
内心划过一丝快意。
卡瓦蒂娜又要了一杯酒，金黄的酒液有麦芽的香气，她轻抿了一口浮沫，接着垂下涂着深色眼影的眼皮。
忍住了说话。
很好，估计这个精灵不想再理会自己了。
花了点时间扫光盘中的切片吐司和奶酪——希瑞克教会只提供肉干、鹰嘴豆与硬邦邦的面包，或者个人烹饪——以自己稀烂到鬼哭狼嚎的厨艺水平，做这些东西纯属白日做梦。
即使胃部业已大幅缩水，这些小甜品也仅仅是开胃菜。
……轮到丰盛的烤鹅了。
瞥了下在某角落与烤鸡徒手较量的佣兵，像熊地精那样大快朵颐……或许刀叉发明的时间也就比自己的岁数早了点，但如今仍非主流。
梅瑞利亚起身捎来一副刀叉，和酒吧老板偶然一瞬的对视时，他没有做声，却缓缓聚拢眉峰。
这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半精灵与人类迥然不同。
熟知半精灵女人身体构造的家伙能轻易分辨出——又大又亮的杏仁眼，极为俊俏的鼻子，还有纤巧的雪齿，一切特征都表明并非人类，而更像是美丽的精灵。
“尊敬的治安官坦尼斯……”
嗯，希望这个满脸痘疤的酒吧老板被自己卖的酒水噎死。
梅瑞利亚稍稍低头，瞥见卡瓦蒂娜的神情起初甚为迷糊，很快漂亮的淡蓝色眼睛就给出一个警告——感觉很奇怪，回应的却是熟视无睹：“请把这个混血种撵出我的酒馆。”
可笑的是，老板没好气地睨了精灵一眼——高阶警戒者在联合领的地位堪比不能继承爵位的高级贵族，没人告诉这个蠢货，无视高阶警戒者的下场会很难过吗？
哪怕卡瓦蒂娜是不太受欢迎的精灵，还是外国人。
仿佛夏日的酒馆凝结成秋霜，治安官从某个长桌里冒了出来，提着钉头锤和手铐，像棕熊一样杵在梅瑞利亚眼前，还有一群好事者跟在身后。
“这里不欢迎你这种贱人！”
当然，上述仅仅是颇为文雅的说辞，与恶毒语气作陪衬的，还有好些更具侮辱性的词汇，威力远胜“不到一半的垃圾”那种轻飘飘的舶来词。
此刻，作为一个没多少同情心的骗子，一个野蛮残忍的凶手，一个效忠邪神的游侠，她丝毫不在乎，而报以应有的伪装——手渺无声息放在腰际的同时，深深埋下头，仿佛温驯又深刻地接受了滔滔不绝的教训。
不难听出这番措辞似乎另有所指。
梅瑞利亚还有心情关注一下自己的“同伴”，以此印证自己的猜想——卡瓦蒂娜的脸色似乎愈发暗沉。
酒馆人群的起哄是胆大妄为的资本，治安官的嗓门不仅直插耳朵，手上的小玩具也是迫不及待，但她的不为所动更令他怒火中烧，而且口中的厉喝莫名衔接到精灵身上。
“我们祖辈用鲜血换来的土地，也不欢迎外国人。”
卡瓦蒂娜抽了下嘴角，倘若刚才的措辞只是小心翼翼的含沙射影，那现在则是直白的指名道姓。
这样也不错，此时，恶劣却格外愉快的想法掠过脑海……
至少有亲爱的精灵陪她患难与共。
“我发自内心的，要向你们人类的毫无自知之明与过度膨胀致敬，”精灵站起身，微笑着鞠了一躬：“这里曾是艾尔·格兰希德的领域，被失信的你们夺走才一百多年，承受失信恶果的也不只是精灵……我明白，由于你们的大脑尚未完全物种进化，朝生暮死的时间感对此是无法理解的。”
一连串刻薄的语言攻击，将傲慢与礼貌完美结合了起来，治安官涨红着脸仿佛随时要跳起来的模样，显示了这段话威力不俗。
与此同时，卡瓦蒂娜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你们的北方警戒者邀请艾尔·格兰希德的警戒者来联合领北方，加入你们以共同处理暗日教会……人类果然是知恩图报的典范。”
“为了别让我对你们的感谢失望，也离这个‘不到一半的垃圾’远点，待我亲自请你离开之前，请离开吧。”
卡瓦蒂娜冷冷地建议道，随后扭头摸了摸猫，引得塔拉懒懒地叫唤。
精灵风格的妆容予以了良好的掩饰，梅瑞利亚所能看见的，美丽脸蛋上只有掺入不少轻蔑的——平静。
“以联合领的公爵之手萨扎斯与银冠城的罗伊斯伯爵之名，法律赋予警戒者的权利可没那么大，你还是该死的外国人，你无权……”
“的确，但这个头衔给了我太多旁门左道。”
卡瓦蒂娜耸了耸肩，继续抚摸杂种猫，人群中的几个家伙抬起了弩——兜帽和斗篷下的也许都是精灵。
治安官艰难地转过脸，嘴里喷出阵阵嘲弄似的酒气。
这无聊的蠢蛋，大概又要重复一番彰显人类中心主义或是种族优越论的陈词滥调了。
梅瑞利亚叹了口气，忍不住在心中抱怨着。
“恭喜你有这位精灵的袒护，我提醒你一下，想必你已经看到广场上属于你的结局了，审判那天，那个半精灵爽翻了，连腿都合不拢。”
稍稍一愣，好吧……令人惊叹的富有新意。
然后——迅捷得有如猞猁，梅瑞利亚亮起一柄匕首，疾刺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