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德板着脸拨开林间的树枝，一边小心翼翼地在林间穿行，一边观察手中自制的罗盘。
在《编年史》里，他还真找到了一个遗迹的线索，一处与池沼有关的古塔被掩埋在花语城的西侧层层深林之中。
本身花语城就远离王国核心地带，加上古塔时代距离现在已经太过遥远，除了不愿深入王国领地的魔法师和像他这样愿意翻阅史书的外，无人关注这片区域。
只不过……
在小心越过一处林间猎人设置的捕猎陷阱后，他一转头，就看见菲丽丝一个冰刀，就将陷阱直接触发毁坏。
“你不怕猎人找上门来吗？”
回应他的，是菲丽丝漠然的面庞。
“猎人只会找你的麻烦。”
伊德无语，继续看向罗盘。
寻觅遗迹的路途是枯燥的，他要一直关注着罗盘走向，同时要不时掏出地图比对周围环境的变化。
一来二去之间，即使是盛光之日，太阳也到了西垂之时。
终于在日落之前，他找到了一处与史书中有所吻合的沼泽。
面对一大片深绿色的沼泽，看着几片飘浮在沼泽上方的枯骨，伊德思索片刻后，蹲下身，手指轻轻触碰沼泽的表面。
“水，分离。”
伴随着他对魔力的精细掌控，以他手接触点为中心的一大块区域内，冒出了大量的水汽，在空气中逐渐凝聚成硕大的水球。
而原本是泥淖区域的部分，则被分离成干瘪疏松的土壤。
仅仅是如此还不够，他再小心地吟唱着魔法，将土壤层渐渐夯实。
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沼泽中逐渐出现了一条坚实的可供人通行的道路，空气中则有一颗巨大的被分离出的水球。
菲丽丝一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当看到他分离出来的巨大水球时，感到了一丝讶异。
这种完全将某种物质分离出来的效果，更像是短暂存留于历史后消失不见的炼金术师的手笔。
那些炼金术师们热衷于纯粹的物质和纯粹的魔力，研究出一系列能够分离提纯的法术，对于“完美无缺”有着病态的追求。
像是落难林里的奇美拉，就是炼金术师为了寻求完美生物路途中的副产物。
是那位天才教导了他，还是说你自己……
菲丽丝对伊德的偏见里，有了一丝改变。
到了夜幕降临时刻，伊德终于抵达了沼泽中心地带，将中心的土壤小心地分离出来后，地面居然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人造深坑。
他能感知到，深坑的下方有着微弱但有序的魔力波动。
这意味着，下方有着正在运作的魔法阵，很有可能是他期盼的古塔遗迹。
他心中一喜，正想要跃入其中去探明虚实。
刚起身，身边幽幽然传来了菲丽丝的问询：
“你的老师，是一位炼金术师吗？”
伊德被问得一愣，看向一旁用漂浮术在空中悬浮的菲丽丝。
现在她的脸上，有了一丝好奇。
要回答她吗？回答说我都是自学的？还是说知识来源于异界？
深思熟虑之后，他想到了一个讨巧的方法。
一边操控着泥土逐渐塑形成能够从深坑边缘逐渐走下的阶梯，一边故作神秘地回答道：
“魔法是利用魔力实现功能的方法，我不过是用炼金术师的方法来施法罢了。”
说完，他搭好了阶梯，顺势就走了下去。
菲丽丝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他的目光更为深邃。
炼金术师们，也常常说“我们不过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实现魔法而已。”
还真是如出一辙呢，不是炼金术师，也与他们有共同话题吧。
听说最近帝都来了一个炼金术师的后裔，还为陛下解读了长生种的奥秘。
但是爷爷很不认可那个人，认为这会对陛下不利，尤其是现在储君位置未定，各皇子都在觊觎皇位。
或许可以让他去面见皇帝陛下？
……
到达深坑底部时，一座小型的三层石塔，映入眼帘。
这座小塔只有伊德的膝盖高度，外形雕砌也相当粗犷，像是孩童在沙滩上随意堆砌不经修饰的沙雕。
若不是这座小塔隐隐传出的魔力波动和塔顶微微闪光的银白钻石，几乎无人会认为这是有价之物。
据伊德所知，古塔会因世界魔力的波动而出现相应变化，以隐蔽自身所在，防止内部镇压的诸神残躯被有心之人窃取。
像眼前这种小塔，多半就是一个简单的隐蔽入口，遇到对应的钥匙就能开启并被传送到对应空间之中。
不过按照常理，这种相当容易被发现的浅层塔，内容的神明躯体也不会太过重要就是了。
嘶～这不就是那些玄幻小说里的什么秘境吗？
伊德面色有些古怪，但还是沉下心，伸出手，如蜻蜓点水般在银白钻石上一点。
接触到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霎时间闪过光怪陆离的画面音声，海量的无规则信息直接让他短暂的头脑过载了会儿。
这种现象他也有所耳闻，是英雄格拉吉诺为每一座塔设下的检定，通过灵魂冲击来摧毁别有用心者的心智。
可不知为何，在他适应了冲击之后，画面却莫名开始有序起来，紧接着，一个男性精灵魔法师的形象，出现在他眼前。
明明是一个陌生人，他却感觉这个人在哪见过。
男子紧闭着双眼，脸色如死尸般苍白，但是却嗫嚅着嘴唇，说出了一段惊人之语。
“露娜娅，眼见亦可为虚，耳听未必为实。”
“魔法终会眷顾于你，但请记住，魔法师不可受神明垂青。”
语毕，画面再度变得无序起来，并渐渐减弱。
伊德也恢复了正常，眼前的小塔顶端银白钻石变得黯淡无光，但他所能感知到的魔力波动，变得更为清晰了一些。
这已经说明，他通过了检定，接下来只要有对应的作为钥匙的秘戒，就能进入古塔的内部空间。
他当然没有钥匙，不过作为一个资深冒险者，他还是有办法对其中的魔法阵进行研究的，这种微缩魔法本身就是可研究的珍宝。
在没有属于他的实验室进行魔法研究时，这种研究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但是伊德没有动作，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刚刚的男子形象，与露娜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留下这么两句话？
魔法师不可受神明垂青？的确他没听说过有魔法师会施放神术，但是被神明祝福也稀疏平常。
考虑到这还是一个古塔时代的遗迹，他的困惑就更多了。
即使精灵长生种动辄上百上千年的寿命，也与万年以前的古塔时代相距甚远，他是如何做到将自己的留言植入其中的？
怎么想都想不通，伊德索性从口袋中摸出便笺，将刚刚的话语记录下来。
为了防止菲丽丝偷窥，他特意用了家乡的文字来进行记述。
刚写完，他的身后果不其然传来了菲丽丝的话语。
“你这种作风，和炼金术师一定有共同语言。”
伊德顺势就将便笺塞进口袋中，回头看向菲丽丝。
她倚靠在魔法塑形的镜面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帝都最近来了一个自称是‘炼金术师’的人，他被皇帝召见进入了皇宫，获得了属于他的研究室。”
伊德闻言，即使不信任菲丽丝，还是有些心痒难耐。
如果有的选，谁想过居无定所漂泊无依的生活呢？
似乎是看出了伊德的纠结，菲丽丝轻声一笑。
她想到了那位“炼金术师”更重磅也更离经叛道的言语。
“他说，世间万物，哪怕是魔力，都是可分解的。”
“魔力之下，还有更小的不可分割单位。”
话音刚落，她就见到伊德猛然抬起头，眼神里充满着此前未见过的狂热。
“去公爵家我没兴趣，但是去帝都，我可没说不同意！”
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说完话后手舞足蹈，又掏出张便笺写写画画的模样，菲丽丝哑然失笑。
或许比起自己，他才更像一个求知的魔法师啊。
不过，也好。
越是单纯的魔法师，就越是好拿捏分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