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课的铜磬敲响,随着殿内朗朗的读书声,一道绮丽的身影踩着磬声的尾音冲进早课殿。
身形还没有站稳当,便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干净了手里的花果。
台阶下的学生们都笑她,“大师姐,您今天早课又迟到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迟到,我这叫踩着磬声粉墨登场。”裴拾春捋了捋晨风吹乱的头发,漫不经心的答道。
殿内的学生还想闹腾,裴拾春抬眼在大殿内扫了一圈。
看准那个上蹿下跳闹得正欢的学生,掌腕一甩,一张熬夜改出来的考卷拍在对方面前。
“就你了,小清欢。”
“我觉得你需要跟我解释一下,前天刚讲过的《南荒风俗考》,昨天就能拿不及格?”
洛清欢低着头抿着嘴角,手指揪着衣袖角一圈一圈的搅着。
大殿内安静下来了,裴拾春看着这群面容稚嫩的孩童,“你们啊,除了剑科用功,对其他的功课总是不上心,嫌弃枯燥无趣。殊不知忽略这些知识是会丢掉性命的。”
从袖袍取出一张增重符贴在木剑上,放在洛清欢的头顶。
裴拾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后面站着听课。
洛清欢撑着木剑,吃力地向大殿后墙走去。
裴拾春又随手点了一位学生,问她:“我昨天讲过的,药师谷的周医师应邀到南洲采药,回到西洲后写出的《从西贺圣洲到南荒九幽池》中最著名的话是什么?”
女孩显然比拿个不及格的洛清欢要有准备的多,她清了清嗓子:“回大师姐的话,此句为: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
裴拾春满意的点了点头,请她坐下后又说道。
“在尘世中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那些看似柔弱娇艳的生物能生存下来必有过人之处,轻视它们最后被坑死的不在少数。尤其是我辈三境以下的修士。”
裴拾春让殿内三境以上的学生举起手,一百五十人中只有十个人举起了手。
“虽然花草一类至今没有觉醒意识的生灵出现,但是不影响它们的危险性。在娲皇炼石补天后、伏羲尊圣创造出化人身以汲取天地灵力的功法之前。妖修们都是通过吞噬血肉的方式成长起来的。”
话音落地,殿内的空气一窒。
有学生悄悄看向站在门旁的侍教者,涂山雅。
涂山雅察觉到窥探的视线,皱了皱眉头,不满道:“看我做什么?我青丘狐族历来吞噬灵芝草木修行,况且妖修尚体魄,多是妖修间厮杀以求血肉补品,看不上人族那点牙签肉。更何况——”
裴拾春接过了话茬:“更何况人族凭借器物从万族中崛起,体修少有,妖修吞噬人族血肉光是除净秽气就要费一翻功夫。有这个时间不如静坐两日,汲取天地灵气之华精都来的更有成效。”
裴拾春合了合掌,让学生们的目光汇聚过来。
“今天我们要讲五十年前那场波及了灵界五洲的旷世大战。虽然你们都零碎的知道一星半点儿,但今天要系统梳理一遍且以后再不会讲,认真听。”
说到这里,裴拾春看了一眼殿后罚站的洛清欢:“希望今天的课后考不会有人不及格。”
殿内响起了阵阵笑声。
洛清欢只管低头盯着地砖上的砖缝,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再低一些。
早在一百五十年前,灵界五洲就察觉到界外魔域的存在并与之发生了摩擦,当时诸天神佛并没有在意,只以为又有一域将要融进灵界五洲。就像北妖洲的北海,南荒洲的南山一样。
可是等到一百年前,诸天神明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七十年前,随娲皇炼石补天之后、交替佑守新岁的十二神灵也从世上隐匿。
从那时起,除北洲的鲲鹏尊依旧不见踪迹外,其他四洲五派的尊者纷纷走进尘世里开始大规模的选拔弟子,举世备战。
一直到五十年前,魔域大举入侵打破了灵界五洲的天穹屏障,将域外战场的样貌展现在万族眼前。
世人才猛然发觉,原来两界早已开战,现如今战局到了最焦灼的地步。
时任岁职的卯兔冕下,现身并下达了震动五洲万族的诏令——《告灵界五洲书》:
“凡我灵界五洲所属,人无论派别,妖不类族群,国无分南北,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
就此,两界拼杀到诸天碎裂,那时的灵界几乎每隔一天就要黑云笼天罩地,任由泼盆的大雨冲刷五洲,无尽的雷霆狂暴的响彻云霄,呜呜的风雷声好像在为神灵的陨灭而哭泣。
不见天日,不见月表,不见星辰。
只有神灵的血在天穹裂缝里无休无止的流下。
神魔已经俱灭了,尊者们又率领能腾空的修士奔赴域外战场。
新一轮的厮杀又开始了。
正当一切都在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时,一个人出现了。
裴拾春声音高亢了起来,脑后的马尾晃来晃去,她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没错,正是我的师尊,也是你们的师尊——天山剑宗的薛月尊者。”
当时还是东胜剑洲,天乘剑派青年领袖的薛月尊者,因受到卯兔冕下残魂的认可,被托孤受让了岁职的重担,并成为灵界五洲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能以凡人之身行神明之权的尊者。
虽然在魔域不计代价的人海堆命的战势下,仅是九境尊者的薛月剑尊只能行使权能修复灵界五洲的天穹屏障,断开两界的联结。
域外战场留置于空间裂缝中,没有神魔的伟力破开屏障,两界修士都无力踏入。
由此,域外的战火才暂时止熄。
“说什么仅仅是九境尊者,明明大师姐你自己也不过五境而已。”洛清欢撇着嘴嘟囔道。
“你在嘀咕什么?”裴拾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洛清欢猛地抬头,裴拾春的身影明明还在讲台上,声音却从右边传来。
她的眼珠向右边转动了一下,裴拾春确实站在她的身侧。
来不及想为什么会有两个裴拾春,一根粉笔已经砸在她的脑门上。
可怜洛清欢还举着自身两倍重的木剑,这一下直接仰躺在地上再起不能。
学生们哄堂大笑起来。
木剑沉甸甸地,洛清欢顾不上尴尬,她鬼哭狼嚎着求饶:
“好师姐,天底下最好的大师姐,我要喘不过气了,您高抬贵手绕我这一回吧,就这一回好不好。”
裴拾春听着她中气十足的求饶声,决定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