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去世太过于丢人，即便在莲花中沉睡了三十年，这件事情依然记忆犹新。
哪怕是她前世的姓名，家庭，朋友所有这些信息都已经彻底模糊。
只要一想到惊吓去世这么丢人的死法，羞耻感就像是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酸涩味直冲大脑，然后化作想用脚尖在地板上扣出一个洞的咬牙切齿。
现在回想起前世的那个世界，心里全然没有怀念可惜，反而升起了一点淡淡的解脱感。
只是可怜陪她爬山的朋友，遇上这么糟心的事情了。
她在心里对前世旧友说了声抱歉。
眼前的场景又一次变幻。
裴拾春重新环视起周身的环境。
这里好像在进行会议，所有的物件都蒙上了一层光晕，像隔着水雾气，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她被一双手温柔的搂在怀里。
裴拾春仰起头想窥视这双手的主人，可惜女人的面容被光晕笼罩看不清楚。
感受到女人动作的珍视，裴拾春疑惑，她会是自己这一世的母亲吗？
有许多声音响起来，有许多人挡在她们的身前，有许多视线意味不明的钉在自己身上。
女人说话了，她的声音清澈，腔调像花一样柔软，说出的话却字字铿锵。
“即便是异界的灵魂，转世做我的女儿，那就是裴家的人！”
“我裴家世代为灵界镇守天门，剑斩域外宵小几何？魔域？
“一个星球的侧影，一个可笑的推想，就想问我要人？要战便战！”
裴拾春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幻，她好像听见了大河流淌的声音。
周身厮杀声彻天，天地都在震荡着。
呼吸变得困难，裴拾春看到刚才拥抱她的女性，珍重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女人似乎在笑，“你生做我的女儿，那就永远都是。”
女人把她投进河里，桃花垫在裴拾春的身下，顺着这条从天上流下虚空的河离去。
裴拾春努力去看女人的背影。
只看见漫天洒落的桃花瓣，与将桃花尽数斩裂的滔天剑光！
女人冲杀在人潮中，每每举剑都带起无数断肢碎肉，她再没有回头。
只留下敌血染红的天空。
场景再次变幻。
裴拾春顺着河流漂泊，不知道第几次被浪掀起来，然后再重重落下。
天河两侧站着无数巨大的身影，神灵们都看到这个婴儿体内，那异常干净不沾染两界因果的灵魂。
她麻木的看着天空中无数双对轰的巨手，右侧的手想要从水中舀起她，左侧的手则每每阻挠。
从初见时惊骇万分，到现在平静的欣赏神灵们搅乱的壮丽天象。
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天空回响，神灵们在对话。
“裴家世代为灵界镇守天门，她的后裔不可能交给魔域。”
“另一个维度的世界，尔等真不在意吗？”
“吾等只看到一个不能回到故乡的灵魂，一个投胎转世到灵界的婴孩。”
“虚伪！”
“我呸！魔域人吞噬人吃傻了吧。”
“……”
“吾等承接天道意志，以护佑灵界万族生灵为己任。你等魔域人肆意屠杀域内子民修行，生灵涂炭，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什么世界真的假的维度高的低的，不过是想换个世界继续屠杀罢了。”
“呵，待我等杀尽灵界生灵，撞碎尔等世界，自然能撕开维度裂缝一探究竟！”
“诶呦，你先能截流这条天河再说吧。”
裴拾春躺在桃花瓣形成的船，听着天空中不断响起的轰鸣声，她当然不知道天河两畔的神灵们正像泼妇一样骂大街。
她静静的随波逐流。
*
薛月抱着怀里的莲花，执剑穿行在裴家桃花界。
这里已经完全沦为死地，到处是残尸断臂。
掠过一排排枯死的桃花树，回望着这片曾经举世闻名的桃花圣地。
她受卯兔冕下寂灭时托付岁职冕冠，现在遵从嘱托，寻找炼石的辰龙冕下，交付南海尊者的莲花座。
薛月从未如此痛恨域外人，她的老师、同门师兄弟还有无数的灵界人都死在这场域外战争中。
本来她也会死在魔域不计代价的人潮中，却得到卯兔冕下的青睐，以七境之身荣加冠冕，凭剑道极意杀上九境。
她用阴雷葵水的权能屠尽此界所有的魔域人，完全不顾滔天杀孽缠身的后果。
卯兔冕下寂灭前，她终于按耐不住询问战争的原因，回想起冕下的回答，她眼中布满血丝。
卯兔寂灭前意外的平静，面对薛月不甘的问询，她笑起来，“战争的起因？呵呵，魔域人怀疑在这个宇宙之上，存在一个更高的维度，我们不过是那个世界的投影。”
薛月不可思议的追问道：“就为了这种可笑的推测，就掀起这场灭绝两界的浩劫？”
“是的，但这只是假象。魔域人素来以吞噬子民修行，魔域的天道意志也已被他们消磨殆尽。”卯兔安静地看着她，“魔域的崩解已然无可挽回，为了存活他们必须夺取新的没有神灵庇护的世界。”
“至于那些被裹挟的魔域修士，薛月，你要明白。”卯兔意味深长的笑着，“神灵之下，皆为蝼蚁。”
薛月眼尾低垂，一字一顿道：“蝼蚁尚且贪生。”
卯兔像是有些累了，她阖上双眼，“生存还是毁灭？那便去厮杀吧，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
曾经随女娲炼石补天挽救垂危灵界的十二神灵之一的卯兔，就此寂灭了。
薛月不再回想卯兔寂静的面容，她握紧了剑。
身后魔域修士死后不得回返魔域的亡魂汇聚成红色的海洋，凄厉地呼啸着撕扯薛月的后背。
薛月扯了扯嘴角，握剑的手松了又紧，眼眶完全红透了。
她盛怒劈出一剑，撕裂了滔天血海，神灵冕冠加持之下，这一剑甚至裂开了天幕。
露出了桃花界外仍在激战的战场，以及一条垂直流进虚空的河流。
薛月瞪大双眼，她看到了河流中随波逐流的婴孩。
那孩子的耳畔夹着桃花。
那是此界最后绽放的桃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