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见薛月沉默，便将此事轻轻揭过。
祂望着桃花界天穹之外，灵界被魔域撞碎的天壁出神。
九天神明正在域外酣战，十方小天地只剩桃花界尚未彻底破碎。
魔域恐怕也已经沦为死地，只有星星点点的修士苟活。
这场战争，魔域的天道意志求死，高位者求生。
灵界若想要生存，便需要诸天神明为其死。
这场关乎两域存亡的战争，诸神黄昏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问苍茫大地，谁主浮沉？
那便要看此战过后，两域修士谁能先一步在道法破碎天地残缺的世界里踏入神灵境。
吞噬生灵修行的魔域恐怕会更快一步吧，但是灵界却诞生了以凡人之身荣加神灵冠冕的剑士，以及一个看不清过去现在未来的异界灵魂。
或许，两域会一同走入消亡的终焉。
如此劫难，在祂的记忆里灵界曾经历过两次。
第一次，以盘古大神消弭自身，眼化日月骨作山脉，神力孕养破碎的灵界告一段落。
第二次，是娲皇从万族中选拔十二神灵，炼石补天挽救了灵界五洲。
当两域相撞，撕开维度裂缝显露出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时，祂的神识已经探入其中扫描到了其中的一所学校。
朗朗读书声里，学生们念到了盘古开天辟地，女娲炼石补天与十二生肖竞赛争名。
维度裂缝转瞬间弥合，祂却陷入到极度震惊之中。
那一刻，应龙深刻的理解了盘古大神为什么甘愿消弭自身哺育灵界，娲皇又为什么会在炼石补天后不接受万族供奉销声匿迹了。
先天神明洞彻古往今来所有岁月，探明上下十方天地因果。
祂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
祂们高居九天之上，调理万族繁荣。
当祂们得知自己赖以成道的世界，不过是基于其他维度流入的信息诞生时。得知自己历经万难修成的业果，早已在其他维度被宣告命定，没有道心破碎就算是心智坚定了。
但灵界并非虚假，它只是一个新生的匣中世界，在这方宇宙中自成一体，永远孤独，永远不得见外物。
或许，盘古大神望见真相后，选择反哺孕育祂的灵界五洲，死的竟也算是解脱。
或许，娲皇在探明真相后的销声匿迹，是厌倦了这方世界，选择出走灵界，独自去探寻超脱之法。
可是，应龙回想起娲皇在万族征召补天之石，为排列名次论功封赏，举办的巡游五洲竞速大选。
祂代表龙族，在巡游五洲与十方小天地之时，亲眼得见万族争鸣，繁荣共兴。
即使前不久共工与祝融大战撞倒天柱，致使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
又逢外域入侵，天壁破裂的劫难，灵界五洲万族依然能抛弃前嫌携手迎敌。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如此热闹昌盛的世界，怎么会感到厌倦呢？
彼时祂年少轻狂，自恃龙行水力第一。
竟然在赛前睡大觉，晚了别人三月有余，只得紧追慢赶巡游五洲。
最后竟没有发现卯兔就藏在祂的头顶，以一根毫毛的优势领先祂一个名次。
导致堂堂龙族在万族中只能排名第五，祂回到族中挨了顿狠罚。
如今回忆这些往事，应龙咧开了嘴角。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祂低头看向薛月怀中的莲花，那里面沉睡着裴家最后的火种。
裴家血脉天生水灵根，性喜桃花，代代与祂龙族交好。
龙族如今死伤殆尽，裴家也只有此婴尚存。
祂欲效仿娲皇，重补灵界天壁，暂时隔绝两界，至于五洲的未来，就交付给后人了。
应龙呼出一道龙形水雾，有一缕透明的残魂沉睡其中。
水雾扑进薛月掌心里，那颗灰蒙蒙的五灵珠。
祂开口说道，“这孩子与我有缘，此乃龙灵传承，若五十年后灵界尚存，时值龙年守岁，你可以让她继承龙灵修行，或可接过岁职冠冕。”
硕大的龙尾划过天幕，打开一道回往灵界五洲的通道。
应龙看着驻剑勉强站立的薛月，“往后五十年甚至到灵界破碎，都要由你——卯兔传人来佑守新岁了。灵界的担子传到你的肩上，但是不要怕。”
扫了一眼薛月怀中，那朵已然闭合的莲花。
祂笑道：“如若她真是应劫之人。待到金龙腾飞时，终将海晏河清，寰宇安定。”
天外，域外战场又传来震彻云霄的厮杀声，紫黑色的裂缝撑得天穹摇摇欲坠。
应龙回首透过通道，眷恋的最后看一眼祂的故土——灵界五洲壮阔的天地。
而后席卷而上直冲云霄，只留下一句嘱托。
“尔等速速逃离，吾往补天。”
*
薛月抬头看向天外。
应龙携补天之石飞往云霄后，那条承载时间洪流的天河逐渐停止流淌。
桃花界天穹的裂缝在快速的愈合，只留下那回往灵界五洲的通道开在天幕上不断闪烁。
空间与时间在此处静止，已经听不到天外的厮杀声，域外战场连同这桃花界都要被隔绝在灵界之外了。
薛月催动莲花盛开，伸手轻轻抚摸着婴儿耳畔上的桃花。
花瓣安静地绽放，散发着清甜香气。
她将那颗灰蒙蒙的五灵珠珍重的放在婴儿的怀里，牵起那双拳握的小手。
婴儿睁开了双眼，大眼睛明亮有神，透出一股不属于这个年岁的安静。
薛月看着那双眼睛，就像是在看灵界五洲未来的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以此来缓解心中深沉的绝望。
如今的桃花界没有流动的风，只有充斥天地间的血腥味，与被血浸泡到踩一脚就会下陷的土壤。
这一天恰逢立春，东风解冻，鱼涉负冰，本该是春暖花开的一天。
但是，还有一朵桃花仍在绽放。
她在已成死地的桃花界里，拾到了最后的春天。
薛月看着那双眼睛，轻声问道：“你以后就叫裴拾春，好吗？”
裴拾春回望过去，点了点头。
桃花界唯二存活的生灵，她们的命运就此缠绕相连在一起，再也难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