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显然，外星人拥有比地球人更强壮的体质并不是科幻艺术家的臆想，没有超过两分钟，我就被捆成了个蛹扔回床上，用的是我房间里的跳绳。

英格斯诺现在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副模样。窗外的月光流进房间里，像打碎了的玻璃亮闪闪地环绕在她身边。她捋了捋自己白色的长发，悠然自得地喝口水，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颇有兴趣地看着我。

“看，看什么！”我在床上蛄蛹着想挣开身上的跳绳，脸都憋红了。

“我刚才忘记跟你说了，不仅活人会思念，死人也会。”英格斯诺眨了眨闪着红褐色光芒的眼睛，“也就是说，活人思念产生的能量可以被我们捕捉到，死人——也就是地球人‘灵魂’思念的能量也会被我们捕捉到。我们称前者为甲型念波，后者为乙型念波，当然，这是你们国家语言的表达方式。捕捉甲型念波相对容易，而捕捉乙型念波就需要一些条件了。”

“什，什么条件？”我放弃无谓的挣扎，喘着粗气问。

“只有乙型念波方向是相向的时候，才能被我们捕捉到，并将其和甲型念波区别开。”她挥了挥手，天花板上就出现了用白色荧光写画的思维导图。

“哦……”有了思维导图，理解她的话就容易多了。我看着天花板上清晰明了的文字和思维连线问，“那这种识别，有什么意义呢？”

英格斯诺耸耸肩：“识别本身就是意义。”

“哈？”

“据我们所知，地球人的灵魂抵抗外界干扰的能力相当弱，声波、光波，甚至动植物的生命活动都会对其产生影响。一般情况下，地球人灵魂稳定的状态最多仅能维持七天。”每次在介绍故乡科技水平的时候，英格斯诺的自豪就会溢于言表，“也就是说，即使存在乙型念波，留给我们收集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七天，并且因为这种念波的产生或接收一方状态很不稳定，我们无法记录其全部细节以留存档，所以只能在极短的时间里一边接收一边解读。”

“哦……”这次她讲的话我听懂了，可能是在交流的过程中她察觉到我脑子并不灵光，转换了讲解方式吧。

“科学从来都不是理性的单打独斗，也需要浪漫作为调料拔高研究的立意。”英格斯诺把白皙修长的双手举到眼前，攥了攥拳，似乎对自己变化出来的这副模样非常满意，“你不对这样的思念感兴趣吗？人在死之前还心心念念的事情，对她来说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我砸吧砸吧嘴，有些听懂了她说的话，不过，她刚才说的话里面有什么东西似乎让我感到了一丝异样。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好像妈妈出门的时候反复嘱咐我要记得煮饭炒菜，我却因为看小说看得太入迷将此抛之脑后，等妈妈回家时只能用“学习学到废寝忘食”的借口来找补一样。

可能她的表述方法太啰嗦，我被绕进去了。

我仔细回想着她说的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坐起来。

“你是说，珮珩死了吗？”

英格斯诺被我吓了一跳，随后点点头。

“她死了？！”

英格斯诺又点点头：“同一个问题你不需要问两遍的。”

我瞪大眼睛，完全没有预料到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骗，骗人吧……”我喃喃道。

“其实我不该告诉你这么多，因为这不是我来到地球的主要目的，我是从科技中心的汐恩司前辈那里偶然知道的这条信息。”

我抬起头：“信息？”

英格斯诺拿出她的小本子：“和前面说的一样，我们搜寻、接收、解读乙型念波的时间最长只有七天，但在某些情况下乙型念波能维持相当长的时间，甚至超过一些甲型念波。”

我现在的心情很难描述，胸口发紧又在发胀，使我不得不蜷缩起来：“唔，珮珩，属于这种情况吗？”

英格斯诺“啪”的一声合上本子：“对，从珮珩处发出的乙型念波已经持续了七年。这七年，一直有人在思念她，她也一直在思念着对方。”

“是谁？”我问。

她摊开手：“不知道，汐恩司前辈让我调查的事情里，除了查明为什么珮珩的乙型念波能持续这么长时间之外，也包含查明该念波的另一方。”

随即她释怀地笑了：“不过看你的反应，你好像认识这个叫珮珩的人，哎呀真走运！我原本还觉得无从下手、大海捞针呢，现在有你在，就是‘大山砸断河道，柳树烧成黑炭就照亮了花上的村庄’。”

我一开始没听懂她最后一句在说什么，还纳闷为啥刚才一直都在讲理论，现在却突然开始讲故事了。稍微想了一下才明白，她应该是想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不想给她扫盲，苦笑一声：“对不起，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不记得我认识珮珩这个人。”

英格斯诺愣了一下，站起来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我：“喂，我说，不想帮忙也不用骗人吧。”

我耸耸肩：“抱歉，刚才我也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了‘珮珩’这个名字。”说完，我怕她无法接受，想起她刚才看我那深深的一瞥，补充道：“嗯……或许我确实认识她，但现在想不起来了。刚才你那种眼神，我以为你知道她。”

英格斯诺摇摇头：“我那是在从你的眼中提取她的画像，我跟你说过，化身效果要想好，最好的是这个人站在你眼前，你能立刻认出她。‘辨识’的过程其实就是人脑将记忆中的各种要素组成画像之后与眼前的人物作对比的过程，可你竟然说不认识这个人，这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