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缇尔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儿时生活的那个小出租屋,他和小伙伴们在屋外嬉闹。他有时是带着假面的英雄,时而是侵略地球的巨大的外星人,一会儿又变成了骑着白马拯救公主的王子。
偶尔回头看去,织着毛衣的母亲总是倚在门边微笑着看着他,阳光洒在那半边身上,说不出的柔情似水。看着那温柔的目光,时间仿佛也在此停住了。
母亲走了过来,蹲下给他整理下凌乱的衣物,然后伸手轻抚,给他花猫一样的小脸蛋擦了擦,爱溺地说道:“出去玩吧,不要走远呀,妈妈晚上做好吃的给你。”随之起身推了推他,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了眼中。
艾月煜和朋友们嬉笑着边玩边跑,一路上走过了最爱的那家小卖铺,走过了讨厌的学校,走过了热闹的街道,走过了川流不息的公路,走出了城市。
蓦然回首,身边的朋友们都不见了。
他慌张了起来,大声呼喊着朋友们的名字,却不知道为什么平时熟悉的名字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他发了疯似的跑了起来,四处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半个熟悉的身影。
浓密的乌云遮住了太阳,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吹起灰尘,纷纷扬扬地落在了脸上。他停了下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一条泥泞的小路,路两旁是一片黑漆漆的墓地,一座座紧挨着的墓碑好像变成了一双双手,像是溺在水中的人一样向他挥舞着抓来,要把他扯入黑暗之中。
他又跑了起来,想要逃离这深渊。莫名的恐惧压在心头,他想大叫,但一句话也喊不出来。他越跑越快,这该死的小路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终于,他倒下了,倒在了水坑之中。他无力地睁着双眼,看着无边的黑暗吞噬着空间,向他席卷而来。他感受不到了身体,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黑暗,心中也没有了任何情绪,只剩虚无……
寂静深夜的一片密林内,一列车队疾驰而过,正中一辆“黄金马车”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马车内的一位黑发少女紧闭的眼睑微抖,精致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挣扎,顷刻后就恢复了宁静,不久后猛地睁开了双眼,醒了过来。
【陌生的天花……棚顶?】少女揉了揉眼睛,随后发现了不对之处。
自己这双手似乎是孩子的手,稚嫩纤细,还未曾有过时间雕刻过的痕迹。顺着手往下看去,瘦弱无力的胳膊挡住略显刺眼的灯光呈现在眼前,细细看去,那光洁如玉好似一块雕塑的手臂上,交错的细细血管也清晰可见。
【这一世不会是个娘炮吧?】她暗暗想到,然后低头想往身上看去,却被面颊两侧垂下的黑发吸引了目光。
【嘶……不会吧……】吸了一口凉气,她伸手向头上摸去,抓下一把乌黑柔顺的头发放在眼前,鼻翼翕动,细嗅之下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正当少女将手往下移去,想做进一步确认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喂,你!你终于醒了。”
黑发少女被吓得一哆嗦,连忙把手放下,先前太过惊讶,都没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
“喂,黑毛,你叫什么?”
耳旁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明显带着不耐烦的语气。
“艾……艾缇尔……亚斯特图……”艾缇尔断断续续地回复道。脱口而出的是陌生语言,格外晦涩绕口,同时嘴中发出的那软糯甜美的嗓音,让少女内心的猜测进一步印证。
回答的同时,艾缇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向向她询问的那人。
艾缇尔的目光,首先是被那一头鲜红的头发全部占据。她那蓬松的长发末端微卷,落在腰间,随着马车的颠簸,如同燃烧着的火苗一般上下跳动。
“我是洛薇娅!”火焰中传来了对方干脆利落的回答,
艰难地将目光从那惹眼的赤红长发上移开,艾缇尔朝她的脸上看去。
白皙的肌肤透出淡淡红晕,柳叶般的眉毛下嵌着一双红色眼眸,瞳孔深处跳动着桀骜不驯的光,眼尾微微上挑,既显凌厉又带几分狡黠。鼻梁高挺,薄唇抿成倔强的线条,却在说话时不经意间漏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瞬间冲淡了凶暴之气。
她身着一条领口缀着数颗珠宝,宽大下摆与泡泡袖的蓝色长裙,胸口与披肩上用金色丝线绘着一个华丽的纹章,双手撑着坐在座位上。两条穿着齐大腿根部的白色丝袜的小短腿悬在空中,不安分地前后晃动着,其中一只腿上的袜子已经半褪到了小腿处,地上的一双黑色小皮靴也被踢得远远地。
在艾缇尔盯着她发愣的时候,洛薇娅也正晃着双腿,打量着这个之前昏迷在她面前女孩。
先前在车外天太黑没看清楚,如今细细看去,果然如萨科法茨所说,她那如墨般的黑发,以及带着好像刚睡醒一样迷茫眼神的黑色双眸,在普遍金发棕发的奥尔德林内根本没有,乃至埃瑟尔、帕尔玛这几个国家内,都是极其罕见的,只有那几个历史悠久的大贵族才会有这样的外貌。
而她穿着的这身衣服充满血污,脸上和身上也沾满了泥土与血污,脱脱的一副乞丐模样,全身上下唯一看得出来有别于平民的,也就是那贫瘠胸口处挂着的那条紫水晶项链了,因为那水晶内部好像有血液流动一般,她还未见过这样的宝石。真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落得如此下场。
【亚斯特图……亚斯特图,我好像记得是……】洛薇娅一手托着腮,一手拨弄着腰上的丝带,思考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姓氏。
洛薇娅突然想到什么,头上似乎有个灯泡一闪而过,蓦地问道:
“你是那个‘铁血公爵’阿尔德里克的女儿?”
“啊?我……不知道……”
艾缇尔回过神来,慌忙回答道。然后她终于想了起来,自己昏迷前明明应该是倒在路边,现在怎么身处在了这内部装饰就明显不一般的马车内?而眼前的这个红毛女又是谁?
“我,只记得……名字,别的都,忘了……”
“哦,脑袋坏掉失忆了吗?我问你,这是几?”
洛薇娅伸出一根手指,在艾缇尔面前晃了晃。
……
艾缇尔与洛薇娅四目相对,车厢内顿时沉默下来。
看着黑发少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幽怨眼神,洛薇娅小嘴一撇,说道:
“啧,开个玩笑,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随后,她红宝石一样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两手叉着腰对着艾缇尔说道:
“给我听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想,我明天会派人把你送回家。”
”你只需要记住,我,洛薇娅·伊格纳瑞!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至于怎么还……我想想……”
洛薇娅蹙着眉头想了半天后,从座位上跳了下来,一手指着茫然的艾缇尔说道:
“今年九月份,埃瑟尔国立学院开学后,你到那里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