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意到家后，几天时间转眼便过去了。几次朝夕，不足以消解二人的僵硬关系，可至少也能交流些杂事；也因二人心照不宣地不去触碰任何能引人联想起那次初逢的事，家里氛围至少在表面上和谐下来。
钟崎最近起得早了，往往六七点就自然醒，如同在学校——他之前可是能起到中午的。
不过芹意起得也早；且她最近现钟崎早早便醒，似是有起得更早的趋势。这让钟崎有些不适：他不希望他们兄妹二人还没醒时，芹意就早早醒来在家里走来走去。他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今天是17年7月4日，暑假竟还有足足两个月；钟崎想到这里，有些哭笑不得。他与寻常学生一样，本是最喜欢假期的；如今却只希望快些开学。
“哥~哥~哥~，起~了~没~。”杏子在门外叫得像只鸡。
“没呢。”
“怎么没？明明早就起了！”杏子本要硬开门，没想到门锁了，“怎么锁门了？”
钟崎连忙去开门，“我马上来开！”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便赶紧去开门，以防妹妹的声音传到芹意那儿。
可他忽然想到：「我锁门怎么了？这是我家，我想锁就锁；我都高中了，有隐私很正常吧！」于是又故意把脚步放得极慢，像是要弥补刚刚那鲁莽的匆忙，好让整个开门时间合乎常理。
他一开门，就见妹妹翻出了死鱼眼，“好慢！”她抱怨道，“快来吃饭。”
钟崎视线越过妹妹单薄的肩膀看向厨房；芹意身着清凉的纯白半袖与牛仔短裤，又外穿了厨房用围裙，在煎鸡蛋。
这是他第一次见芹意在厨房做饭；前两天他都是等她们做好饭他才出去。
芹意这时回头看了一眼，发觉他的视线后微笑着小小挥手。
钟崎也回礼似地挥手，但一时间面无表情；待他发觉自己忘摆出笑脸并想要补上时，芹意已回过头去了。
“最近老哥跟芹意姐的关系有进步嘛，不错不错。”芹意偷偷说道，顺手肘了两下钟崎侧腹。
“第一天那是意外，”钟崎苦笑道，“第一次见美少女，语言功能被美貌震碎了。”
“小雏男真可爱喵。”
“不给你买新鞋了喵。”
“别啊哥哥我错了别不给我鞋啊我是小雏女还不行嘛~~~小气！”
钟崎白了眼往他身上蹭的杏子，用手推着她脸，连带着把她整个人推开，走向厨房；见芹意要煎好鸡蛋了，便找出个盘子，倒上点酱油，准备盛上鸡蛋。
“谢谢。”芹意小声说道。
“没事。”他回道。虽说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收拾完厨房，他们一同来到餐厅。杏子边哼歌边晃腿，明显是等不及了。
“吃饭~吃饭~”
“有这么饿吗？”钟崎说。
“那当然是有啊，”杏子拖着长音说道，“而且芹意姐来了后家里热闹了不少，饭也不是我一个人做了。”她高扬左眉，话中有些抱怨和嘲讽的意味指向钟崎。
“不是，我这不是打工的时候整天炒菜，在家就不想干了嘛。”钟崎苦笑道。
不知为何，钟崎一提到打工这个字眼，芹意立刻在意起来。
杏子继续白眼钟崎：“那是之前。最近你不是一直没去吗？”她伸脚在桌下蹬了蹬钟崎小腿，“净找理由，老老实实干活儿啦。”
“我过两天就去。”他连忙随口说道，忽然发觉这样还能避开芹意，便一时心觉快适，又补了句，“哎呀~倩月也该想我了，不去露面可不行。”
“自恋老哥真是够了。”妹妹一眼不服气地斜过眼去不看他，见芹意似乎想问些什么，就解释道：“倩月是老哥打工的饭店的老板女儿，我们小时候常常一起玩。”
“嗯。”芹意回应得很寡淡，看来她不是在意这个，“我也能去打工吗？”图未穷匕即现了。
钟崎微微皱眉，回道：“不好说。我们还未成年，本来是不会招我们的；我是因为从小跟老板认识。”
“这样啊。”
“芹意姐，你去打工干嘛？爸给的钱不够？”杏子说着就叼了个鸡蛋进嘴，吃相很是不讲究，“我还以为就老哥这种人才会闲的没事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干呢。”
“不，爸——”她不自然地停顿，视线移向钟崎；钟崎只是埋头吃煎鸡蛋，故意不与她对上眼神。芹意改口道：“叔叔给的钱是够的，只是我喜欢有个经济来源。这样会心安些。”
杏子叹了口气，狠狠白了眼钟崎；后者面无表情，但眼睛却心虚地瞥向另一侧。
“那芹意姐就去老哥打工的饭店呗。”妹妹语气有些做作。
钟崎小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接着他又率先笑着说道：“也可以啊。有熟人也好照应。”
“哼~那就定啦。”杏子插起腰，语气中有不小的成就感。
“嗯。”芹意回道。话中仍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表情却好似柔和了些。
***
晚上七点，钟崎百无聊赖，只是躺在沙发上；面前是电视，音量调得很小，播着没什么新意的美食节目。
身后，卧室门开了；脚步声利落干脆又克制，他一听就是芹意。
“我去洗澡。”
芹意每天这时都会洗澡，一洗就是一小时，所以她会提前这样说明，以防她洗澡时有人突然想用厕所。
“那我去下厕所。”钟崎起身过去。
前几天，他上完厕所就会在自己房间待着，直到芹意洗完、回屋，才再次来到沙发；因为第一天他不可避免地见到芹意洗完澡后，雾气朦胧、皮肤红润、长发潮湿、赤裸双足的样子。他对那时沾在芹意饱满额头上的几缕湿发、以及有些恍惚疲倦的深邃蓝眼睛印象深刻。「看来我们是真的要一起生活了」他那时想到，脑中设想起父亲丢下所有责任，舍弃一切道德，与另一个女人生活的种种场景。芹意的在场，让这种设想容易了太多。
他从厕所出来，与芹意擦肩而过；一如既往，他们没有言语和哪怕丁点眼神的交流。
钟崎忽然不想回屋了。明明这几天里，这一小时的“屋中禁闭”时间都是那么的不自在，那干嘛还待呢？
「干脆出去走走吧。」他回屋换上衣服。
出门时，杏子正好从卧室出来。
“哥，这个点出去干嘛？”
“转悠。”
“你还挺有情趣。”
“是呀。要我带啥不？”
“可乐。”
“啊？之前那一箱你都喝了？”
“嘿嘿嘿……”妹妹搔搔头，“我长身体。”
“那更不能多喝了。买果粒橙吧。”
“哎呀也行吧。对了，天气预报说有雨，拿上伞。”
“知道了。”
钟崎带上伞准备走。刚打开门，发觉有人捏住了他衣角。他一回头，看见了妹妹垂下的脑袋贴在他的侧背。
“哥……爸那些事，你还是过不去吗？”
他顿时心一惊，刚想假意抱怨道“都多久前的事了”，忽然意识到妹妹听得到他那因受惊而强劲鼓动着的心脏。
“我………”他最后也没说出“我”怎样。
“哥，”妹妹贴得更紧了，“我不会离开你的。”她轻声道。
“……突然说这些干什么——”他很是窘迫，脸微微发烫。
“你别管！”妹妹的声音让钟崎惊心，可又令他此时无比心安。“不管今天是芹意姐来了，还是明天又来了哪个不认识的兄弟姐妹，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妹妹用头轻轻捶了下钟崎后背。钟崎悄悄回头，见妹妹的脸红得快冒热气了，“……听到没啊？给我回话……”
“当然听到了，”钟崎忍不住笑出声，“你声音大到要吓死我，这还能听不到？”
“你还是闭嘴吧！”
妹妹双手一推，把他推出门外。钟崎还没反应过来门就关了。
“可乐别忘了买！”屋内传来妹妹的怨气与羞耻，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钟崎笑了，自言自语道：“不都说了买果粒橙了吗。”
他拿出手机，打开妹妹的聊天界面，发了个“谢谢”。
妹妹秒回了“白眼”的表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