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边境的风沙卷着黄土扑面而来，艾莉西亚站在城镇外围的一块风化岩石旁，黑袍下摆被尖石扯得破烂不堪，露出纤细的脚踝，白得几乎透明。
她拉紧兜帽，将银发藏进阴影，猩红的眼眸扫过远处那片破败的小镇轮廓，深吸一口气，“得进去……诺拉说的‘宝贝’，也许就在这儿。”
城门近了，木头被风吹得发灰，裂缝里塞满尘土，门口两个守卫裹着破斗篷，一个靠墙打盹，另一个拿长矛戳地上的蚂蚁。她眯起眼，低头从侧面绕过，趁守卫不注意，溜进了一条窄巷。
巷子里空气潮湿，混着汗臭和烂菜味，墙角堆着几块破木板，几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圈，眼神偷偷瞟向她。
她没停留，快步穿过巷子，拐进一条稍宽的街道，街上行人稀疏，艾莉西亚皱了皱眉，“得先找个掩护……这双眼睛太显眼了。”
她摸了摸腰间，仅剩几枚金币在布袋里叮当作响。
艾莉西亚听说过瑟兰的黑市，藏在城镇深处，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或许能淘到遮掩身份的东西。
她拉紧兜帽，沿着街道拐了几个弯，终于在一栋塌了半边墙的屋子前停下，门口站着个瘦高男人，眼神阴鸷，手里玩着一把短刀，“口令。”
她迟疑了一下，努力回想自己还是圣骑士时偶然听到的暗号，试探地问，“暗河？”
男人眯眼打量她片刻，冷哼一声，侧身让开，“进去吧，别惹事。”
她没多说，推开一扇隐蔽的木门，走了进去。
黑市里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金属的腥气，摊位东倒西歪，摊贩们低声吆喝，卖的东西从生锈的刀刃到可疑的药水都有。
艾莉西亚看了一圈，耳边传来几个佣兵的窃窃私语，“……听说伯爵最近急着收粮食，管家三天两头往镇外跑。”
另一个声音冷笑，“收粮食？他那帮手下连税都收不上来，还不是靠蒙面人吓唬老百姓。”
蒙面人？
瑟兰有吗？他的谍报小队那时候可没有这些消息。
艾莉西亚胡思乱想着走到一个角落的摊子前，摊主是个裹着破斗篷的老头，满脸皱纹，眼珠子滴溜溜转，手里摆弄着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
她小声问，“有没有能遮瞳色的东西？”
老头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遮瞳色？好眼光，小姑娘。”
他从摊下掏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露出一对银色耳饰，小巧精致，形如弯月，边缘镶着细碎的蓝晶石，在昏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这对‘月隐耳饰’，戴上能把瞳色变灰蓝，三天一换，值十个金子。”
艾莉西亚皱了皱眉，摸出布袋，数了五枚金币推过去，“就这些，卖不卖？”
老头眼珠子一转，嘴上嘀咕着‘亏本买卖’，但还是收了钱，把耳饰塞给她。
她接过耳饰，指尖触到那凉凉的金属，看了一眼老头，“但愿你没骗我。”
“童叟无欺！要是有问题你来找我！”
“那就好。”
她转身走到角落，背对人群，轻轻戴上耳饰，耳廓传来一阵微麻，她闭眼再睁开，对着一块破镜子看了去，猩红的瞳色已掩成一片灰蓝，平静得像冬天的湖面。
艾莉西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还不错……至少，能混进去了。”
结果她刚走出黑市，远处忽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尖叫和浓烟的焦味，循声望去，镇中心的方向升起一团浓烟，像灰黑的巨手抓向天空，她心头一紧，“起火了？”
她拉紧兜帽，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城镇北边的粮仓附近已乱成一团，火舌从木屋里窜出，浓烟滚滚，几个卫兵提着水桶乱跑，却压不住火势。
人群里有人喊，“是教派的标记！圆环七条线！该死，又是他们！”
“粮食没了，我们诺兰镇……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国那群混蛋只会让我们自生自灭！”
艾莉西亚挤到人群边缘，灰蓝的瞳孔微微闪烁，目光落在粮仓旁一堵焦黑的墙上：一个圆环，内嵌七道扭曲的线条，粗糙却醒目。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她却在灵魂层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共鸣感，就好像……
她很久以前见过这个。
‘莉莉丝……这是你的阴谋吗？’
心中刚刚这么想着，空气中泛起一阵微妙的波动，莉莉丝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她身旁。
她斜倚在虚空，红唇轻勾，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黑纱长裙，裙摆低垂，隐约露出修长的腿，胸前的布料紧贴肌肤，勾勒出诱惑的曲线，边缘缀着细碎的金色流苏，在昏光下摇曳生姿。
莉莉丝轻笑一声，声音妩媚而又动人，“猜啊，我亲爱的艾莉西亚，你不是很聪明吗？”
艾莉西亚皱眉，咬牙低声，“闭嘴，我没心情听你胡扯。”
莉莉丝身体前倾，纱裙滑落肩头，露出白皙的锁骨，露出一副有些失望的样子，“诶，这就生气了？真没意思。”
艾莉西亚转过头，不再理会她，
……艾莉西亚决定不再理会耳边莉莉丝那让她厌恶的声音，左顾右盼，注意到地上散落着几块烧焦的木片，旁边却有几滴干涸的油渍，像被人故意泼过。
“油渍……这火烧得太刻意了。”
她正要再靠近，然而下一刻，身后传来马蹄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让她下意识退回阴影。
转头一看，黎恩骑着战马冲进人群，披风翻卷，紫眸冷冷地扫过火场。
卡尔、莉娜和马修紧随其后，马修抱着剑差点摔倒，脸上露出一脸呆滞的表情，“这火烧得也太快了……”
黎恩翻身下马，声音平稳，“卡尔，救火。莉娜，问问谁看见了放火的人。”
艾莉西亚心跳一滞，缩进巷子，目光却像被无形的漩涡吸住，落在黎恩身上。
他的身影在烟尘中依然清晰，可是温柔坚定的气质像一团炽热的焰火，灼得她胸口发烫，视野边缘仿佛被扭曲的热浪撕扯，黎恩的轮廓在她眼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紫眸如深潭般映出她曾经的影子——
那个并肩作战的少年，如今拥有着她再也无法靠近的光芒。
她的指尖燃起一缕黑紫魔焰，刺痛顺着手臂爬上心口，像无数细小的触须缠住她的灵魂，“他还是那样……可我……”
莉莉丝轻飘飘地移到她身前，黑纱裙随风荡起，露出半截纤细的腰肢，她俯身靠近，气息几乎拂过艾莉西亚的耳廓，嗤笑着说，“瞧瞧你这副可怜样，想他却不敢靠近？啧，真是我的好玩具，连点勇气都没有。”
艾莉西亚低吼，“滚开，莉莉丝！”
莉莉丝咯吱咯吱地笑着直起身，纱裙在空中划出一道魅惑的弧线，“好吧好吧，别气炸了，我这就消失，不过你的负面感情可真是美味啊，艾莉西亚。”
她身影一闪，消失无踪，只留下一抹淡淡的香气。
艾莉西亚闭上眼，强迫着自己移开视线，随后转身避开了圣骑士团以及拥挤的人群，绕到粮仓的后侧，蹲下身来，手指触地，指尖沾上一层细灰。
她揉了揉手上的灰，放在鼻尖，“没粮食的焦味……”
艾莉西亚皱起眉头，看了一圈周围，发现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路面上散落着几粒麦壳，像被匆忙扫过，她顺着小路走了几步，目光落在一扇半掩的地窖门上。
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里面堆满麻袋，麦香扑鼻，“粮食被转移了……这场火是假的？”
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她猛地转身，手指燃起一缕黑紫魔焰，却在看清来人时硬生生停住：一个裹着破斗篷的男人站在地窖口，脸藏在阴影里，手里攥着一把短刀。
他的身形略显佝偻，但步伐沉稳，斗篷下露出一角暗红的内衬，隐约带着一丝不协调的精致。
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子磨过，却透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你在这儿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艾莉西亚心头一紧，灰蓝的瞳孔微微闪烁。
她压下魔焰，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我只是路过的佣兵，看见火就过来看看。你呢？藏粮食做什么？”
男人愣了愣，眼神在她身上打量片刻，似乎没看出破绽，“别多管闲事。这儿的事跟你没关系，走吧。”
说完他转过身便打算离开，可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头看向她，“有些人想拖时间，有些人却等不及了。”
随后他拉紧斗篷，这才消失在巷子深处，脚步声虽轻，却带着一种奇怪的沉重感。
艾莉西亚眉头一皱，“拖时间……？”
她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地窖里的麻袋，“粮食没烧，火却烧得这么大……这不像教派的手笔。”
‘伯爵急着收粮食，手下靠蒙面人吓唬人’。
‘那是教派的印记’。
‘宝贝可不少’。
瑟兰似乎藏得比她想象得还要多，直觉告诉她，也许她真的能在这里找到什么，无论那个神秘教派，还是伯爵都很可疑。
“油渍说明火是人为放的，粮食提前转移，教派标记却留在墙上……这太刻意了。如果教派真要毁粮仓，为什么不烧真粮食？除非……”
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除非有人想让教派以为得手了，”
她脑海中闪过那个男人的话，还有他斗篷下那抹暗红的内衬，“那人不是普通守卫……衣服太精致了，像贵族的手下。黑市里说伯爵的手下管不住税，却急着收粮食，还用蒙面人……”
“如果是伯爵的人放的火，那他们在骗谁？教派？拖时间又是为了什么？”
她回忆起诺拉的戏谑笑容，还有莉莉丝那句在他耳边的低语，当莉莉丝不和她透露的时候，一定是有什么她想隐藏的秘密。
也就是说，这趟来瑟兰也许是来对了。
教派的标记和莉莉丝有关，诺拉也在找东西……如果这场火是假的，那真正的秘密可能不在这，而在背后操控的人手里。
她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那座行政长官府邸，“伯爵的手下跑不掉……得找机会靠近伯爵府，看看能不能挖出点线索。”
就在这时，在远处，黎恩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有没有人受伤？火是怎么起的？”
艾莉西亚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灰蓝的瞳孔映着青年挺拔的身影，意识到曾经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已经不知不觉成长为了如今可靠的模样，在她的心底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好想要走过去，可是刺痛的魔焰和垂落在指间的银发却又遏制住了那份冲动，摇了摇头，“不能让他发现我……至少……现在还不能……”
绝不是她害怕被发现自己是艾尔维斯……绝不是……
艾莉西亚在那一瞬，脸上露出了愧疚的表情，旋即便强迫着自己压抑着那份情绪，转身没入巷子深处，纤细的身影被阴影吞没，只留下一抹淡淡的魔焰余温，在空气中悄然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