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签吗？”老大问道。
“不签。”
“不签挺好的，你还年轻，脑袋也聪明，没必要把自己的青春绑死。”
老大温柔地抚摸着克拉拉的金色长发，他见过漂亮的女孩，但没见过这么聪慧的。
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他就觉得她不该呆在贫民窟里。
她是生着金羽的凤凰，和他们绝不是一路人。
“……老大，我想问你个事。”
“问吧，反正要走了，再不问就问不到了。”
“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吗？”
老大沉默半晌，看他纠结的样子，克拉拉就知道对方肯定知道点什么。
“唉好吧，你爷爷本来还让我别告诉你的。”
“爷爷？”
“对啊，你爷爷死之前的那个冬天，他腿脚还能动，半夜跑过来敲门，嘱托我不要把你父母的事情告诉你。”
“原来还有这事吗……”
“那你还要听吗？”
克拉拉沉思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咳咳，你爷爷是在臭水沟上旁把你捞起来的，当时你飘在河上，衣服穿得挺华贵，应该是个某个贵族的大小姐。”
老头当时是个没家的流浪汉，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不仅抱着克拉拉去城里的澡堂子里洗澡，还偷了垃圾场里的铁皮，盖了个小屋子。
克拉拉盯着水面，想象着爷爷抱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情不自禁想笑。
“当时你身上可臭嘞，你爷爷可是被店主踹了几脚，才被允许进去的。”
“那他老人家还挺善良的嘛。”克拉拉说道。
“错了，他就是因为偷东西被打伤了腿，才流落到贫民窟的。”
“额……那他为什么救我？善心觉醒了？”
老大回忆了一下当年的情景，不禁笑道：“你别生气，我猜当年你爷爷是看你身上衣服挺值钱的，想扒了卖钱。”
克拉拉嘴角抽搐，原来是这回事吗？
“那爷爷他为什么不直接扒光衣服，把我丢在臭水沟里自生自灭？”
“或许像你说的，善心觉醒了？当然，我猜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老了，走不动了，想养个孙女养老。”
“这样吗……我觉得也挺好。”
克拉拉没有什么怨言，她才不会因为这个就讨厌爷爷。
毕竟，两个人之间六年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
爷爷就是爷爷，无关乎他救起她的目的。
“我也觉得挺好。”老大畅然大笑道。
两个人靠着围栏，朝着臭水沟大声呼喊，宣泄着心中的情绪。
“嘿老大，你说以后臭水沟会消失吗？”
“也许？毕竟我看图纸上有规划新的垃圾场，到时候人们就不会把垃圾往河里倒了。”
“吼吼，那你说会不会有人建个臭水沟纪念馆，或者是贫民窟纪念馆？”
“谁会浪费钱来纪念这些东西啊？”
“没准等以后我有钱了，我就会建哦？”
“那我就期待着咯。”
……
夜深人静，老大说他困了，回屋睡了。
克拉拉还不困，一边把玩着金币，一边在月亮底下数星星。
“一二三……五十一五十二……”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克拉拉猛然回头，却见露茜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你要干嘛？”
克拉拉保持距离，警惕地问道。
“别紧张，我只是来跟你聊聊天。”
“不聊。”克拉拉转过头，完全不搭理对方。
“你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克拉拉不予回答，只是脸色愠怒。
你一个剥夺了他人未来的吸血鬼，是怎么好意思打听别人期望的未来的？
“你肯定不想跟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干一辈子脏活累活吧？”
“你也肯定不想上战场，面对那些可怕的魔族吧？”
“你……”
露茜平淡地叙述着克拉拉说不愿面对的诸多未来。
“你闭嘴！”
克拉拉猛地将手中的金币掷出，却被露茜用指尖轻松接住。
“金币……你喜欢金币吗？”露茜问道。
“呵，谁不喜欢钱呢？”克拉拉轻笑道。
“你还喜欢什么？”
“我说了，你就会给我吗？”
“不会。”
“切，那我干嘛要说。”
露茜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一袋子沉甸甸的金币，丢在克拉拉脚下。
“我不会给你所想要的，不过金钱可以。”
克拉拉像是踢毽子一样把钱袋踢起来，拎在手上感受重量。
啧，这分量恐怕有百来枚金币了吧？
她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
但克拉拉还是选择把钱袋扔回地上，还不忘补上两脚。
“钱是好钱，但人我不喜欢，哦对了，我忘了你不是人。”
露茜躬身捡起钱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把钱袋丢进臭水沟里，溅起一朵微不足道的水花。
“不是，你干嘛？钱不要乱扔啊！”
“金钱无法打动你，自然就成了无用的筹码。”露茜淡淡解释道。
“啧。”
克拉拉双手抱胸，眼中充斥着不耐烦。
“你到底要干什么？有话直说别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第三条路，大皇子让我收编有才能的人为他所用，所以我看上了你。”
“我？”克拉拉怀疑地指着自己，她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才能。
“我是血族，我嗅得到每个人血的滋味，而你的血与众不同。”
“也许是我喜欢吃黑面包？”
露茜摇摇头，却不告诉克拉拉她的血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只要你加入大皇子的阵营，你所喜欢的，无论是否能用金钱购买，你都能得到。”露茜承诺道。
“那我要这条臭水沟变干净行吗？”
“你让它变成一条香水沟都可以。”
“呕……我才不要，那些贵族身上的香水可难闻了。”
“那我可以认为你答应了吗？”
“你猜。”
……
“所以……”
洛希盯着克拉拉，眼中充满好奇。
“你答应了吗？”
“你猜。”
“切，我想你也没答应，要是答应了，还会来学院里报名考试？”洛希说道。
克拉拉没做回答，只是静静地靠在洞窟冰冷的墙壁上。
刚刚讲了太多往事，她的脑子现在有点乱，还有点痛。
“哦对了，故事里血族也没做什么坏事吧？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血族呢？”
面对洛希的问题，克拉拉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许不是恨血族吧，只是恨那些唯利是图奸诈狡猾的家伙。”
克拉拉算是明白了，人类和魔族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魔族贪婪暴虐，人类也一样。
在魔族中，实力越强，这些恶质便越发显现。
在人类中，权利越高，贪官污吏便越是涌现。
贫民窟拆除后，大伙背着家当来到城郊，住在破破烂烂的临时营地里。
那是他们心中还燃着炽热的心火，毕竟一半的金钱都掌握在自己人手里，立足于厚重金钱的感觉令他们安心。
金币交由原贫民窟居民代表和原恶水帮干部管理，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大家都信得过。
……真的可以信任吗？
克拉拉笑了，就算是她，面对一袋子沉甸甸的金币也会忍不住捡起来。
而那些曾经的社会败类们，真的有能力和资格去保管人们的未来吗？
不出所料，在工期将近时，他们带着钱跑路了。
人们茫然，躁动，然后暴乱，最后被帝国镇压。
又是一纸条约下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再签。
大家还是没有逃离贫民窟，拥挤在臭烘烘的临时营地里，仰天张嘴，渴求天空的甘露自己落在他们嘴里。
每次路过城郊，看见那如出一辙的臭水沟和垂头丧气的人们时，克拉拉心中都会升起一股对高高在上贵们族的怨恨。
他们努力，他们挣扎，却始终逃不出恶臭的环境。
错的是他们吗？
克拉拉不知道，好像承认他们错了，就是在承认自己错了。
“可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啊。”洛希忽然说道。
“……不是一类人吗？”
“对啊，你不仅长得漂亮，还会偷钱、偷喷泉……”
“停停停，别说了！”
克拉拉按住洛希的嘴唇，只求她不要再言语。
“也对……”
洛希说的都是事实，克拉拉和他们确实不是一类人。
“你看你的金色头发，多么漂亮，他们就没有！”
克拉拉无语，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只有你愿意打理自己的头发，这就是你们的不同。”洛希缓缓解释道。
啊……爷爷，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想让我离开贫民窟生活了。
克拉拉泪眼婆娑地抚摸着耳畔的金发，就像小时候爷爷轻轻梳顺她的长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