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不经意间的碰撞，银质勺子与咖啡杯之间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透过彩色玻璃的光线被玻璃杯折射，所投下的光影随着拂动的窗帘摇曳着。
早已放凉的苦涩咖啡在杯子里缓缓流动着，携带着周围的泡沫卷入中心，就像是永不停息地漩涡一般吞咽着。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多了噢？没事吧......”
望向那个孤零零坐在窗边处，无神地注视着咖啡，只是不断无意识搅动着咖啡杯的女孩，吧台正准备饮品的女侍者有些担忧地对着同事轻声询问道。
“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在观察一会儿再去问问情况吧，一直这样消极的话可是不行的呢。”
同事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将目光投向新进来的客人：“欢迎光临。”
理了理陈旧但却很干净的大衣，客人四处环视了一番，最终将目光定格于某个背对着自己的孤单背影，然后走到吧台前。
被束成马尾的墨色长发垂落在背后，凌乱的发丝略微遮挡了面容，仅能从发隙间透露出的眼神感受到那忧郁深邃的气质，目光凝聚在面前吧台上的菜单上。
“需要点什么吗？”
透过凌乱的发丝和微微敞开的领口，女侍者看见了他线条分明的锁骨，不动声色的咽了口唾沫，她开口问道。
修长的手攀附上吧台，摩挲过已经很少见到的，复古的纸式菜单，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指尖轻轻敲打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再次瞥了眼那道身影，他点了点菜单：“来一杯芭菲吧。”
♤ ♡ ♢ ♧
[果然还是不习惯啊......从来就没有习惯过......]
眼前摆着的是仅仅喝过一口就已经不想再喝的苦涩咖啡，即便是加了方糖和牛奶什么的，也还是让人难以下咽。
可就是这样子的东西，却在曾经的无数个夜晚中不知道多少次皱着眉头苦着脸灌了下去。
尽管如此，还是会怀念那些拼命奋战的日子，哪怕看不见明天......而现在这样的生活，即使拥有着曾经难以触碰的美味食物也还是会让人觉得疲惫，曾经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被改变，那泛黄照片上的人们也仅剩下两个分隔开来的孤零零的身影......
[从烫嘴到现在冰冷冷的样子到底过去了多久呢？]
“叮咚”
银质的勺子与咖啡杯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似乎这样就能平复因等待而焦急紧张的心情......也许不是因为等待，而是因为与他见面，所以才会这样子难以忍耐地期待着。
“来，你的芭菲。”
一道清澈温柔的熟悉声音传来，她连忙抬头，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预想中熟悉的身影，而是白茫茫的一片。
“拿太近了啊，你这家伙！”
扭身一把抢过都怼在脸上的草莓芭菲，灼眼的少女便迫不及待地用勺子狠狠舀起一大勺喂进嘴里，冰凉甜蜜的口感瞬间充斥整个口腔，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眼神如同星星一般闪耀着。
“呜啊~~~果然，还是芭菲最好吃了啊......”
蓝色缎带束着的双马尾在空中随着喜悦的心情摇晃着。
路归笑着拿过泠面前的咖啡，微微抿了一口：“等很久了吧？”
“没有噢，我也是刚到。准时就行。”
随口说着，泠小口小口细细品尝着手中的芭菲，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她将勺子指向路归的身畔：“那个小家伙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跟她的新朋友们一起出去玩了，年轻人还是要多交些朋友才好啊。”
猛然灌了一大口眼前的咖啡，感受着其中的苦涩，路归苦着脸说道：“这玩意儿果然还是那么难喝。”
“是吧是吧，虽说是想要怀念一下曾经，但是仅仅只喝了一口就难以下咽了呢——交给你解决啦？”
“要是给我的是果茶的话，我倒是会很开心。”
“大叔就该有大叔的样子，还是苦涩的咖啡适合你的形象啊。”
调笑着摊了摊手，泠又开口问道：“突然约我出来是为什么呢？总不能就是为了叙叙旧寒暄一下吧？”
正了正神色，路归开口问道：“泠，你现在是在哪个军事部门工作来着？反正是跟ATF相关的就对了嘛——邯郸第一星舰学院ATF科系的科长？”
“那是我战役之前的职位啊！？明明战役结束之后我就退居后线了......我说你这家伙啊，明明之前好多次都找你来当老师的诶？每次都拒绝得那么干脆，现在竟然来问我是做什么的吗？”
双眼微微眯起，气鼓鼓的泠冷眼看向路归，但最后还是无奈地长叹一声：“黄河军事科防大学ATF科系的科长啊我是......”
“噢噢噢！？”
看着路归惊喜的反应，泠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撑着脸，拨动着勺子指向路归：“怎么，现在想要来当老师了吗？那薪水只能给你开低一点了。”
“那倒不是。”
“诶？那你问这个干嘛。”
“花谱那家伙啊，想要去驾驶ATF。”
“花谱？”
“就是一个多月前那个小女孩。”
“她啊......然后呢？”
听到“花谱”这个名字，泠明显愣了一下。
“你们不是有个ATF天才预备班吗？她想通过这个考进来。”
“这样子噢。”
“咦？反应这么平淡吗？她才十四岁噢？”
“十四岁怎么了？你当初不也是差不多的年龄就开始学着驾驭ATF吗？”
淡定地舔了一下勺子上的芭菲，泠莫名其妙地看着路归。
“所以说你到底是为什么来找我呢？”
“如果是在烦恼着‘不知道她是否有能力通过测试而烦恼是否应该同意她来参加’这种事情的话你是绝对不可能来找我的，而既然你来找我了，就说明至少你觉得她的天赋是足够的。来找我的原因也是其他的烦恼，比如说......考核的题目？”
“哈——就不能真的是来找你寒暄的吗？”
“对于两年都没有来找过我，只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向我致电的家伙，我才不会相信他会突然毫无所求地来找我闲聊呢。”
对着路归翻了个白眼，泠无语地说着。
“好吧，考核的题目涉及机密，我不想让你难办所以是不会问的，我只是想知道，所谓的‘绝对空感’到底是什么。就算努力也得有个努力的方向吧。”
路归凝望着被芭菲的甜蜜俘获的泠，饱含期待地问道。
“那种事情，我也不知道噢。”
“诶？”
“你不是ATF科系的科长吗？竟然连这种东西都不知道吗？”
“泠泠不知道噢？”
对着路归萌萌地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泠一脸无辜地说着。
“可是......”
还未等他的话说完，泠便以路归难以捕捉到的速度挖起一大勺冰奶油塞入他嘴中，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要再想这种事情啦，吃口芭菲冷静一下吧。”
就像是看小孩子一般，泠温柔地注视着路归，待他冷静之后才抽出勺子，舀起一勺塞进自己嘴里，细细品尝着芭菲的美味。
“这种事情无所谓啦，她的天赋既然能够得到你的认可，那么剩下的就仅仅是你引领她成长了......就像，我当时带着你那样，享受飞翔在天空的感觉就好啦，不需要什么压力，能在飞翔时感到快乐，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快乐地飞翔着......吗？”
路归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呢喃着。
轻声笑了笑，泠不经意地敲了敲玻璃高脚杯：“好啦，放松吧，其实比起这种事情，我更在意她到底是如何说服你的，若是仅凭借这方面的天赋，哪怕再高也是无法说服你的吧。”
“理由吗......”
路归看着窗外明媚的天空，摩挲着有些刺手的下巴，想了想说道：“其实最开始她跟我提出来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呢......但是她跟我说啊，有些人，生来就属于天空。这样子的话我又该怎么拒绝她呢？扼杀孩子的梦想与毁掉她的人生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我就带她去买了反重力鞋，带她去训练，本来我也没怎么看好她的，只是觉得嘛，孩子还是有怀抱自己的理想比较好些，就算她失败了也可以带她重新去上学，但是啊，她却展现出了极高的飞行天赋。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第一次试飞之后，她飞在天上向我伸出手，说：‘大叔，跟我一起飞吧。’当时我真的想了好多，说实话，真的有被感动到。猜猜我有接受吗？”
泠微微一笑，像是看孩子般注视着路归：“这还用猜吗？肯定没有答应啊。”
“是啊，没有答应，毕竟我是个胆小鬼嘛......”
路归自嘲地笑了笑，但想到那时的场景就忍不住温柔地笑了起来：“但是呢，那家伙真是做出了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呢——那家伙竟然趁我不注意抓住了我，把我带上了天空，真是有够乱来的啊。”
“这样啊......真是可爱的小家伙呢——”
温柔地注视着，泠歪着头倾听着路归的述说。
“而在之后啊，她在与一个专业级别的选手进行空竞时竟然拿了两分噢！虽然最后比分是2:10来着，但是那时候他几乎就还是一个小白，就连规则也是十几分钟前才告诉她的，没有教她任何的飞行技巧噢！”
“但是她竟然能够在赛场上靠着自己的天赋施展出了空中回弹这种难度极高的招式！这样的天才除了我自己，也就是能在队长身上看见了。”
“每次都给我这样子意料之外的惊喜，那家伙也许真的是......生来就属于天空的人啊。”
露出了骄傲的笑容，路归感慨着。
“是呀，生来就属于天空的人......”
温柔地注视着这样少见的路归，泠笑着赞同道，没有惊叹于花谱超人的天赋，而是突然话锋一转：“那个关于考核的事情噢，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什么？”
“不必担忧，一切有我。所以说啊，跟着那孩子好好享受飞翔在天空的乐趣吧！呐？”
歪着脑袋，泠俏皮地吐了吐小舌笑道。
[你果然还是一点也没变啊]
路归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愣住。
“说起来。”
“原来你还记得啊......”
“记得什么？”
银辉的长发随着心的旋律飘荡着，双手捧起草莓芭菲，用它遮住了自己因害羞而泛红的脸颊，仅露出如赤炎般温暖而充满笑意的眼眸，灼眼的少女这么说道。
“我啊......最喜欢芭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