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跪在太极殿前的第九百级玉阶上时，腕间七宝璎珞正在预警。冰晶顺着三十六骨描金伞的《山河社稷图》纹路攀爬，在伞面凝成卦象——坎为水，六三爻动。
这是大凶之兆。
膝下金砖渗出虞朝龙脉特有的寒意，透过月华裙刺入雪魄冰心体。三百年前被七曜锁魂钉贯穿的旧伤开始灼痛，她不得不伸手扶住伞柄浮雕的睚眦兽首，任由蒙眼鲛绡被朔风吹得猎猎作响。
"国师大人倒是演得冰清玉粹。"
玄色织金蟒纹靴碾碎阶前薄冰，玉璇玑的护甲挑起鲛绡边缘。长公主身上龙涎香裹着铁锈味，那是刚从慎刑司剐完叛臣沾染的腥气："昨夜子时三刻，观星台西阁窗棂挂着三根银狐毛..."
云昭的咳嗽适时打断质问。喉间涌上的金红血珠染透素纱，在雪地绽开点点红梅。这是修炼雪魄冰心体必须承受的反噬，亦是博取同情的绝佳道具。
果然，玉璇玑掐着她下巴的力道放轻三分。
赤色陨星就在这时划破天际。
伞骨中蛰伏的离火精魄突然暴动，描金伞面腾起青焰。云昭尚未捏诀镇压，破空剑气已削断三根紫檀伞骨。玉璇玑猛然将人拽进朱红宫袍，九凤步摇金穗扫过怀中人苍白的唇。
"还真是招蜂引蝶。"长公主冷笑。
十丈外梅林轰然倒塌，烟尘中走出个负剑女子。枯枝绾住的墨发垂落肩头，素白道袍浸透暗红血痕，眉眼却凌厉如淬火寒刃。她剑尖滴落的血珠在雪地灼出青烟，直指云昭喉间："你便是预言中祸乱九州的灾星？"
云昭伏在玉璇玑颈窝闷咳，鲛绡下渗出更多血丝。这场景与三日前龟甲占卜的卦象重叠——巽下兑上，大过卦。寅时三刻，破军入命。
玄铁令牌擦着耳畔钉入盘龙柱，天刑二字泛着幽光。
"七曜阁第三席，萧挽月。"剑穗银铃响彻雪夜，"奉阁主令，带你回去双修渡劫。"
玉璇玑袖中软剑已缠上对方咽喉："本宫豢养十年的药鼎，你也配碰？"
西天骤亮的狐火打断了杀招。
漫天飞雪化作胭脂色，苏九尾赤足踏碎琉璃瓦而来。九条狐尾在月华下泛着流银光泽，尾尖金铃缠住云昭脚踝："小昭儿，青丘子民候着陛下回来圆房呢～"
云昭腕间封印开始发烫。三百年前亲手施加的禁制正在松动，这让她想起苏九尾继任那日，自己用诛神钉将狐族王冠钉入对方灵台时的触感——温热的血，冰凉的泪。
"主子，暗道。"
慕容昭的声音贴着耳际响起。影卫不知何时跪在身后，掌心真气透过膝头穴位驱散寒意。云昭嗅到丝极淡的曼陀罗香，这是谢红药独门炼制的离魂香，本该随着药王谷焚毁绝迹。
太庙方向传来裂帛之声，血色阵纹漫过宫墙。骨杖穿透虚空点在云昭眉心，澹台镜的鲛人泪坠在她眼前晃荡："圣女，这场红尘劫该醒了。"
剧痛如潮水漫过灵台。
鲛绡寸寸碎裂，露出那双被七世轮回染成鎏金色的瞳孔。记忆碎片在虹膜上闪现：青丘祭坛的凤凰木，幽冥海底的珊瑚冢，还有璇玑宫暖阁里玉璇玑亲手系上的朱砂额链。
"原来如此。"云昭突然轻笑。
描金伞柄拧转第三道机栝，伞骨中迸出三千冰棱。离火精魄化作青鸾冲天而起，撞碎笼罩皇城的结界。她在纷扬落雪中舒展广袖，任由雪魄冰心体吸纳方圆十里的霜寒之气。
玉璇玑的软剑转向她心口："你一直在伪装？"
"殿下不是早将毒针刺入本座督脉？"云昭握住剑锋，金血顺着指缝滴落，"红袖添香夜，可是殿下的手笔？"
苏九尾的狐火凝成锁链，萧挽月的剑气封住退路，澹台镜的咒文在地面游走成阵。慕容昭的匕首抵在她后腰，却是唯一不带杀意的温度。
子时钟响震落檐上积雪。
云昭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扯断七宝璎珞，任其化作星屑消散："戏演够了。"她抚过腕间浮现的凤凰纹，"不如同往七曜阁喝杯合卺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