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七曜阁的月桂枝堪堪触到云昭窗棂。她正对镜描画斜红妆,忽觉指腹胭脂比往日黏腻三分——玉璇玑送的螺子黛匣底,藏着抹凤仙花汁染就的邀约笺。
慕容昭为她绾发时,腕间曼陀罗香比平日浓郁。银剪擦过耳际的瞬间,云昭从镜中窥见影卫喉结微动:"澹台祭司在池畔候了半刻钟。"
霜发挽成惊鸿髻时,苏九尾的狐火恰好映亮妆奁。那狐狸化作银镯缠上云昭左腕,尾尖金铃轻叩脉门:"小冤家,今晚可得离妙音远些..."铃舌竟掉出颗舍利子,"...她身上有往生咒的味道。"
行至回廊转角,萧挽月的剑气削落半朵木樨。女冠抱剑倚柱,素白道袍染着夜露:"戌时三刻,剑阁。"她抛来玉珏正是青铜匣钥匙,"别带那些脏东西。"目光扫过云昭腕间银狐。
夜宴设在镜湖回廊,八十一盏琉璃灯将水面映成流霞色。云昭的鲛绡裙裾拂过栈桥时,惊散几尾衔月的锦鲤。玉璇玑在主席把玩着九鸾杯,看她落座下首却未阻止——案几早已被调换,青玉盏底刻着璇玑宫暗纹。
妙音诵完祝祷经,忽将佛珠浸入云昭酒盏:"施主该净心。"檀木珠遇酒显出血色经文,竟是往生咒全篇。云昭就着对方的手饮尽,唇印留在杯沿:"圣姑可知...这咒超度不了活人相思?"
湖心突然炸开烟花。苏九尾趁乱将足尖探入云昭裙底,狐尾金铃与栈桥风铎共振出奇异频率。云昭腕间银镯骤紧,听见狐妖传音入密:「水下有东西。」
她佯装失手打翻酒壶,果见琥珀光中浮着丝靛蓝鳞片——澹台镜的鲛人鳞。
玉璇玑击掌唤来月舞时,云昭正被三股力道拉扯:妙音的佛珠缠腕,苏九尾的狐尾锁腰,萧挽月隔空传来的剑气抵着后心。舞姬水袖拂过她眼前刹那,慕容昭的匕首已挑开暗器——竟是淬毒的月桂枝。
"游戏开始。"玉璇玑用唇语道。
云昭捻起毒枝插入云鬓,任汁液沿颈线滑入衣襟。她起身行令,绛纱披帛扫过众女案前:
经过澹台镜时,祭司的银发缠住披帛末梢,发间珍珠滚入她袖袋
妙音在接令时"失手"打湿她前襟,净火烘干水迹却烙下莲花暗纹
萧挽月以剑气刻字于玉盏,推来却是句"戌时将至"
苏九尾的狐尾卷走她腰间香囊,塞入颗青丘冰魄
行至湖心亭,云昭忽被玉璇玑拽进帷幕。长公主的护甲划开她衣带,露出腰间往生咒纹:"这道符..."龙气注入咒文泛起金芒,"...倒是省了本宫下蛊。"
子时的剑阁盈满木樨香。云昭展开萧挽月给的玉珏时,腕间银镯突然化作苏九尾本相。狐妖扣住她执匙的手:"这匣里装着我们的婚书。"耳语混着桂花酒气,"三百年前你亲手写的。"
青铜匣开啓的瞬间,剑阁所有烛火骤然熄灭。月光透过窗棂将凤凰纹投射在地,竟与慕容昭的玉佩完全重合。云昭抚过婚书上熟悉的字迹,忽觉心口剧痛——往生咒纹正在吞噬玉璇玑渡入的龙气。
"别看。"萧挽月蒙住她双眼,剑气却劈不开漫天飞舞的婚书残页。苏九尾的狐火照亮纸页背面,每张都绘着不同女子:执剑的、捧经的、戴冕旒的...最新那张墨迹未干,俨然是蒙着鲛绡的妙音。
慕容昭的传讯烟火突然染红夜幕。云昭奔至廊下,见湖面漂着澹台镜的断鳞——鳞片残留着谢红药的离魂香。
寅时的药王谷弥散着荼蘼花将谢未谢的糜烂香,云昭倚在青鸾车辇内,腕间银铃随着颠簸时急时缓。这是慕容昭从黑市购来的鬼市马车,轱辘上还沾着幽冥海的荧光藻。
"主子,含住这个。"慕容昭递来冰玉髓,指腹薄茧擦过她下唇。云昭却偏头咳嗽,金红血珠溅在影卫玄甲,烫出缕青烟——往生咒纹已蔓至心脉。
车帘忽被剑气掀起,萧挽月挟霜露跃入辇内。女冠掌心按在云昭膻中穴,剑茧摩挲着咒纹边缘:"你让鲛人碰过这里。"沉水香陡然凌厉,"还是两个?"
辇外传来狐尾扫落枯枝的声响,苏九尾的传音混着冰魄寒气刺入耳膜:「小没良心的,求药不带我?」车顶突然覆上薄霜,青丘镜悬浮在云纹幔帐外,映出玉璇玑的九鸾步摇。
慕容昭的匕首在掌心转出残影:"前方瘴林,请主子更衣。"
药王谷的护谷大阵比传闻更诡谲。云昭裹着慕容昭的黑貂氅穿过毒瘴时,腕铃化作十二道金索缠住众女:
萧挽月的剑穗银铃被钉在枯藤上
苏九尾的狐尾与荆棘绞作一团
玉璇玑的龙气凝成茧困住自己
妙音的佛珠卡在阵眼不得脱身
唯澹台镜的鲛绡未被束缚,祭司的银发却沾满毒露:"谢红药在示威。"她抚过云昭颈侧咒纹,"这毒医最爱看人自相残杀。"
话音未落,竹楼传来捣药声。玄衣女子倚着朱漆廊柱,腰间葫芦淌出琥珀色液体:"带着姘头们来砸场子?"谢红药的玉杵指向云昭,"脱了。"
暖阁弥漫着龙脑香,云昭伏在砭石榻上,谢红药的银刀正剥离她脊背腐肉。剧痛中,往生咒纹如活物般蠕动,竟发出妙音的诵经声。
"别动。"毒医咬开她束胸丝绦,金针蘸着孔雀胆刺入风门穴,"你体内有七种剧毒,倒成了相生相克的药引。"冰刃突然转向心口,"比如这处...是长公主的龙蛊?"
云昭攥碎枕畔玉珏,青铜匣钥匙的碎屑刺入掌心。谢红药却俯身舔去她腕间血珠:"味道不错。"毒医的翡翠耳坠刮过她锁骨,"比二十年前更甜。"
阁外忽起打斗声。澹台镜的鲛绡缠住谢红药咽喉:"解药。"祭司的珍珠坠子迸裂,露出里面封存的初代圣女血。
"急什么。"谢红药将瓷瓶塞进云昭腰封,"每月朔望需以处子血为引..."指尖划过她脐下三寸,"...最好找同个人取。"
破晓时分,云昭在谷口捡到片染血的凤凰翎。慕容昭的匕首缺了口,玄甲残留着狐火灼痕与剑伤。返回马车时,发现青鸾辇内:
玉案刻着"废物"二字,是玉璇玑的笔迹
坐垫缝着妙音的往生符
帘钩挂着苏九尾的尾尖金铃
车壁插着萧挽月的剑鞘
最深处暗格里,澹台镜的鲛绡裹着青铜匣残片。云昭拼凑碎玉时,发现缺失部分正是慕容昭玉佩的形状。影卫突然闷哼,颈后浮现凤凰纹——与她匣中婚书的印鉴如出一辙。
"主子..."慕容昭扯开衣领,露出心口朱砂契,"其实我..."
晨雾中传来谢红药的讥笑:"再不走,你的姘头们要把药王谷拆了。"毒医抛来胭脂盒,"拿这个哄她们,就说..."她舔去指尖残血,"...你与我双修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