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白色的明月在素纱衣般的薄云的装饰之下,显得如此缥缈,在它的下方,闪烁着亮光的海浪拍击着沙滩,哗哗作响。
一个穿着天主教教袍的中年男子手举一杆火把,借着漆黑夜空之下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不远处的海平面,在他面前,是一群面庞稚嫩的孩子。
“啊,我可怜的孩子们,愿上帝照亮你们通往天堂的道路!愿勇敢的天堂战士维吉尔将那些熊禽猛兽般的教会权贵人士,驱赶进上帝早已为他们设立好的油锅中烹煮。我们等待这一刻等的太久了,你们即将乘坐通往天堂前的第一站地,佛罗伦萨,那是一座富有诗情画意的艺术之都,在那里你们兴许能够见到里昂纳多·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博纳罗蒂,以及拉斐尔·桑西这三位文艺复兴时期的绝世天才,再不济,你们也一定能够有机会亲眼见到提香·韦切利奥那样地行业翘楚。当然,这不是主要的,你们身负着关乎人类命运的重大使命,为了完成这一伟大夙愿,在那里将由我最信任的知心朋友接应你们,送你们前往那个传说中在遥远东方金碧辉煌的地方。”
这些孩子的年纪不算大,最大的也就十几岁,最小的还没有度过童年期,少数几个年纪较大的孩子认真地聆听着神父的教诲,那些年纪较小的,就显得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了。
一个若隐若现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神父眼前,那是像光一样飘忽不定地东西,但它不是光,而是一个酷似人类模样的东西。
它的样貌大体上可以用影子来粗略地概述,但又不同于那种单调到只有黑色调一种颜色的影子,它像是一张放在露天环境下的微薄布料,随着风持续不断地飘动,起起伏伏;它又像是夜色下一缕飘渺的薄雾,近乎透明,只有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才能看清楚,从整体到局部,时而浓密、时而稀疏;它还像是精彩舞台上渐变的聚光灯,从冷色变化到暖色,再从暖色回到冷色,衔接地非常舒适、顺畅,颜色分布极为不规律,但主体色调是冷色。
它是一个人形轮廓的东西,完美地符合了人体美学的黄金比例,它的后面那一缕一缕飘荡着的精美线条,线条时而粗时而细,那大概就是它的头发了。
它的样貌飘忽不定,始终没有呈现出稳定不变的人体轮廓,一会儿变高一会儿变矮,一会儿变浓一会儿变淡,一会儿变暗一会儿变亮。已经能确定,它是个女人的剪影,而且大概率是少女,它的耳朵部位有些特别,呈现出如树叶一般狭长的轮廓,末端是尖的。
神父伸出双手想要去抓住它,然而他的双手直接穿透了这个缤纷又美丽的影子,什么都没有抓住。
它那像是头部的剪影下端开出了一条细缝,细缝逐渐地张大,直至变成了一个倒转月牙型的空洞。
它在笑。
神父赫然间想到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手镯,注意看能发现,这个手镯不停地闪着微弱的光芒,手镯闪着的光芒变化与影子的颜色变化节奏完全一致。
......
“还不快起!要睡到几点?”
刺耳的声音把眼前的一切事物像是搅合咖啡拉花一样地搅散,夜空、海滩、神父、还有那五彩缤纷的影子等所有景象都消失了,转瞬而来的是朦胧之中的苏醒。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居家风格格子花纹的连衣裙,长发盘在脑后形成一个线团状的中年妇女。
何仕佳睁开眼睛,从床上奋力坐起来,使劲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变得清醒。
又做这种稀奇古怪的梦了啊,那个极光幻影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怎么总梦见这种奇怪东西?
何仕佳对于这种梦再熟悉不过了,他总是能梦见类似的东西,那个被他习惯称之为“极光幻影”的诡异东西,何仕佳做这样的梦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偶尔出现,他还不至于如此在意,这样的梦频繁地出现在他每晚的睡眠中,甚至是午休都有可能出现,所有的梦境内容万变不离其宗,全部是和极光幻影有关的。
极光幻影到底是指代什么东西,他不知道,他想当然地把这种像是影子但远比影子绚烂的东西称之为极光幻影,省去了跟父母解释详情的麻烦,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久而久之,不只是父母,就连亲戚邻里也开始觉得他有些怪异,不同寻常。
“带他去看看医生吧。”
他们都这么劝何仕佳的父母。
“这叫什么病啊,上哪家医院挂哪科看哪个大夫?哪个大夫会治疗做梦?做梦很正常啊,我家儿子才没有病呢!我看他就是平时学习学得有些用功了,累了,平时又总爱看那些花里胡哨的动漫,什么弹指射出子弹,一拳打碎怪兽,反正我也不懂这些,他也谈吐不清,梦见什么极光又什么幻影乱七八糟的!”
于是他的父亲不以为然。
他的母亲对儿子这种现状两眼不看充耳不闻,理所当然地相信她爱人的那一番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何仕佳描述极光幻影这件事丝毫没有停息,以至于变本加厉地纠缠父母,诉说着种种奇怪感觉,还有那不属于他自己内心深处却像是别人的记忆,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习惯了。
“你成天地有点儿别的事么?该起床了!赶紧起来!刷牙洗脸!然后吃早点!”母亲催促他道。
“昨天吃多了,今天不太想吃早点,有些撑得。”
母亲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来收拾起桌子上刚吃过早餐后的残局。
“宝贝,你二姨没了,这两天咱得去行礼。”
“哦,二姨没了?”何仕佳露出一脸无所事事地样子,“行李是什么意思?”
“吊丧的意思。”
何仕佳忽然猛地起身:“早说啊,我今天跟班里的女同学约好去看电影!《你的名字》在这几天全国重映!那会儿我学业繁忙就没赶上《天气之子》的首映,错过了机会!”
“你二姨没了知道不?金莺她妈没了知道不?”
“知道啊,二姨没了,但我不想去。”
“唉,生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母亲转过头去,继续干活。
“我对他们家能有什么真挚的感情?他们一家子都是刺猬转生的。”
“你二姨这么多年没少照顾你,这是你最后能再见到你二姨一面的机会,你执意不去?”
“还非得我去?”
“你放假在家,你不去谁去?”
“我姐上次跟我说以后不让我去她们家了。”
“她什么时候说的?瞎扯。”
“烦死了!我对二姨没感情!”
何仕佳顶撞了她,母亲瞪大眼睛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一直瞪着他。
夏日炎炎,艳阳高照,母亲热的简直没了脾气,只剩下拔凉拔凉的心在颤动着,儿子说这种话简直太让人寒心了,冷血地宛如吃奶忘娘的禽兽。
透过玻璃向外望去,在不远处的街道上,人烟稀少,只有一个占着便道售卖冷饮的商贩,商贩就地插着伞棚,坐在树荫底下乘凉,身后是他租用的简易平房,桌子上是自动吆喝着的喇叭,受到夏日高温气候的影响,知了声持续不断,连马路下面草丛里的动物都热得上蹿下跳,完全静不下来的样子。
顺着草丛向那头延伸过去,是一个狭长的楼当,楼当那面,闪过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她紧握着手机,时不时回头往后看,脸上的表情尴尬又紧张。
女孩外貌看上去略显朴素,并没有化妆,她的美貌体现在素颜下的自然美,她的唇色较为浅淡,眉毛细腻,五官的搭配很精致;她留着披肩的红褐色长发,头发的质感丝滑,在发梢末端,还有一小撮没被染发剂染到的密集盲区,呈现出原本的黑色。她穿着白色的无袖短衫,衣料上面用压花工艺糊上了两个前后并列的心被一支箭矢同时刺穿的图案,下身穿着深蓝色的牛仔短裤,腰上扎着皮带。
何仕佳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似睡非睡,时不时地翻动着身体,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干瞪着手机发呆,时不时地喘着粗气,母子二人谁也不理谁,在这样的窘境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何仕佳没听见,躺在床上装睡,母亲像是受到触动一样地站起身,朝着防盗门走了过去。
门铃响起,母亲立即向下扳动门把手,刚才那个穿梭在楼当中的年轻女孩站在了她的面前。
“三姨好!”
“夏诗,你怎么来了?”何仕佳的母亲有些诧异。
“二姨那边的事情,您考虑地如何了?”
“今天去。”
“那您赶快动身吧。”
“你来我家干什么?”
“我找何仕佳有一些事情。”
“找他有事?我正要带他去二姨家。”
“那个。”夏诗停顿了一下,脸上的光泽黯淡下来,“金莺说了,不让何仕佳来参加她妈妈的吊唁,来了就轰走。”
何仕佳的母亲顿时无言以对,然后轻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