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璃川独自一人站在老式居民楼的天台上面,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烟,深深地嘬入,再缓缓地吐出,一脸忧郁的模样。他的屁股旁,放着他的白色纸包装烟盒,上面写着醒目的红色大字:白沙烟。
这是何仕佳家楼顶的天台,何仕佳住在顶层,他站着的位置,刚好是何仕佳家卧室天花板的上面,何仕佳一向讨厌他来家窜门的时候抽烟,尤其是把他睡觉的卧室弄得像是灰色仙宫的时候。
海璃川的脑海中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昔日的情景。
“你能不能到外面去抽?”
海璃川侧身闪到了门后。
“我是说我家的外面,OK?”
海璃川苦笑道:“弟弟,你姐都不会这么排挤我啊。”
“你不知道二手烟的危害么?赶快,别废话!”
海璃川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说:“站在楼道里挡路。”
“我家楼顶上有个天台,从天窗上去,你去那里抽吧,小心别掉下去,那里的围墙很矮的,六楼掉下去你直接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反正我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敢贸然爬梯子上去,我甚至不知道天台上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海璃川眨眨眼睛,耸耸肩膀说:“你是想我去你家天台上转一圈,然后回来告诉你那里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你随便吧,反正别掉下去就是了。”
“我不用梯子就能上去。”
“不用梯子?”
“你不相信?来,跟我到天窗下面,我让你见识一下。”
何仕佳把海璃川领到顶层楼道的天窗下面,天窗上没有玻璃,是完全通透的一个方形洞口,长宽均为一米左右,距离地面一层楼的高度,位置紧贴墙角,旁边挨着墙壁的地方立着一个满是灰尘的柜子,柜子不到两米的的高度,旁边一堆散落的废纸夹子,看上去有些碍事,何仕佳站在天窗下面稍微偏侧点的位置,给海璃川让开了一个可站脚的空间。
“就这儿,你要表演什么功法?”
海璃川抬手示意:“受累,把柜子往这边儿挪一下。”
何仕佳按照他说的,使出吃奶的力气,生拉硬拽这个脏兮兮的柜子,直到海璃川说停为止,他下意识地看看双手,整双手已经被一片深灰色所覆盖,同时感到嗓门一痒,发出剧烈地咳嗽声。
“哎呀妈,这味道太呛鼻了!”
何仕佳被尘土呛的烟熏火燎,直晃手。
“看好了!”
海璃川倒退几步,忽然双脚发力,做出起跑的动作,在距离墙壁还有一步左右的位置时用力起跳,左脚前脚掌狠狠地蹬在竖直的墙壁上,在墙壁的反作用力下,整个人蹿到了墙上,并迅速做出跑酷运动中猫挂的动作,双手同时抓住天窗的窗沿,顺着窗沿,翻到了天台之上,整个过程就像是猫上房梁一样。
何仕佳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发出惊叹声:“你属猫的么,海哥!太厉害了!”
自打那以后,海璃川每次来何仕佳家做客想要抽烟的时候,都直接运用这种方式上到天台。
海璃川仿佛又看到了那张偶尔害羞的男孩的脸,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开了一个很窄的缝隙,他在笑,笑这孩子真是见识少。
傍晚的天台上吹来丝丝微风,拂动着他黑漆漆的前额刘海,他把头稍稍仰起,想要让整张脸都能迎接到风的洗礼,他要继续默默无闻地欣赏眼前夕阳西下的美景,身处大城市的这样景色似乎很让人着迷。
夜深了,海璃川早已经洗漱完毕,刚准备脱衣服,关灯睡觉,屋门忽然吱吱呀呀地开了,穿着粉色布面,上面印满白色小星星睡衣的夏诗毫不客气地蹭了进来,她下意识地用手撩挡在脸侧面上的头发,说:“我问你,你准备在我家住到什么时候?”
海璃川的瞳孔骤缩,挠挠左边脸颊,露出一副尴尬的样子说:“那个,大概,还得,半年......”
“半年?!你以为这是你的房子呢?”夏诗瞪大眼睛,赫然犯起情绪。
海璃川连忙摇晃双手:“呃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我还得在这个城市停留最多半年的时间!”
夏诗指着他的鼻子,严肃正经地说:“我不会让你在我家白吃白喝半年的,现在金莺家的白事已经结束了,我妈一个星期后就又出差去了,我最多再给你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我不管你找到房子还是在大街上风餐露宿都请走人,我养不起你这位爷。”
实际上,海璃川还没有想好他要说什么,怎么解释合适,夏诗进来的太突然,他避讳不及。
海璃川嬉皮笑脸地看着夏诗说:“再等等嘛。”
“等不了!”
“有要紧事呢。”
夏诗快步上前,揪住他的半边脸说:“要什么紧?天天把要紧当口头语了是吧?信你才有鬼了!”说罢,把手一松开,海璃川顺着惯性向床角方向仰倒。
夏诗伸手指向门外:“有本事上金莺家去住,你要是真的很在乎我们三姐弟,就去她家,或者何仕佳家!天天粘着我是什么意思?看我好欺负?”
海璃川揉捏着被拽红的半边脸,换上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金莺太横,何仕佳不让我抽烟。”
夏诗再次抬手指他,食指不停地上下摇晃:“我算看透你了,你他妈的在我妹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在我面前死缠烂打,你可真会演戏啊,海璃川!”说着,狠狠地从侧面抽打他的后脑勺。
这时,经典的华为默认手机铃声响了。
夏诗把手一挥:“先接电话。”
海璃川看着手机屏幕发愣。
“接啊,接电话啊!我不影响你!”
来电者,在手机通讯录中的备注名字叫松下诺瓦。
夜晚的街道上十分寂静,除了时而响时而停的蝉鸣,就是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从紫红色的天空缓缓向下延伸,一辆开着前闪光灯的出租车路过这里。
出租车里播放着经典的华语怀旧老歌《大海》,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怪异乘客操持着不标准,语法不连贯,还夹杂着英语词汇的汉语,司机听着一愣一愣的。
“喂,taxi,你们住这地方吗?”
司机赔笑道:“这位大哥,你说笑了吧?这里不是什么富人区,这都是好几十年前盖的房子了,没准哪天就让拆迁了。”
乘客嗤之以鼻地说:“没有我们日本的house好。”
“哦,您是日本人哪?怪不得,我听您的发音就不像本地人哈!”
乘客忽然抬手示意说:“Stop。”
这位乘客直接微信转账给司机打车费,省去了很多交流上的麻烦。
乘客下了车,从随身挎着的双肩背书包中拿出一顶白色的棒球帽,戴在头上,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蓝色的一次性医用口罩,戴在脸上。
何仕佳双腿八字形地躺在家里的单人床上,被子盖住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另一部分裸露在外面,他翻过来,翻过去的折腾,脑海中不停地默念,像是两个意识在打架。
哦...美丽的金发公主...你别走......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不能走......
走就走了......
不行...不能走......
她脚上的体液很香...都是乙醇味道的......
香个屁......
有病吧你......
滚滚滚......
白色棒球帽男子驻足在何仕佳六楼窗户的斜下面某个位置,抬头看了看,他观察到了何仕佳家正上方的天台,同时也看到了何仕佳家的窗户是被金属杆的防盗窗360°无死角完全包住的。
他快步走入敞开着的单元门一楼楼道,借着楼道昏暗的视野,再次把手伸向双肩背书包里,拿出了一柄折叠刀,刀尖锋利得很,他下意识地左右环顾,迅速把折叠刀揣进外套内侧的口袋中,当作无事发生。
陌生男子上到六楼楼道,看到了布置在天花板角落位置的天窗,还有下面一张乌漆嘛黑的柜子,以及旁边散落的一堆硬皮废纸夹子,他先去摸了摸何仕佳家的防盗门门把,确认是从里面完全反锁的状态,站在外侧用蛮力无法弄开,然后,他决定从天窗入手,并开始他阴险的计划了。
他找来横放在楼下某个角落位置的云梯,把云梯倚在天窗的窗沿上,顺着云梯上到了天台,然而,他却下意识地把脚往后退去。
天台上靠近天窗的位置,有一个人,那个人屁股着地,他飘逸的如鸡毛掸子一样的黑色头发随着微风起伏,一双饱含深情又略显狂野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头戴白色棒球帽的不速之客。陌生男子看清楚了,他穿着红白格子的衬衫,脖子上戴着又粗又厚的金链子,还有左手手腕上醒目的战国红玛瑙的手串,陌生男子立即反应过来并回想,在近几年一直有传闻,有一个喜欢打扮成社会人的年轻人经常戴着他在文玩市场淘来的金链子,他的手串,抽着廉价国产香烟出没在世界各地,跟着他的师傅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师傅就是半个社会人,后背有九纹龙史进那样的纹身,他没有纹身,据说是因为怕疼,怕落下疤痕,怕搞对象结婚没人要,怕这怕那。
眼前这个人就是海璃川。
海璃川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用力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发出诶呀的声音,说:“你是谁呀?我观察你半天了,有什么事情呀?”
陌生男子一脸不屑地看着他,说:“你的,艾萨尼兹学府的人?”
海璃川做出摆烂鸟的表情:“啊对对对,我是艾萨尼兹学府的!”
“艾萨尼兹学府的,不应该在这里!”
“我们老大让我来的,我得保护一个人,你该不会想找那个人吧?”
陌生男子忽然朝海璃川飞奔过来,右手猛地挥出,想扇他一个出其不意的耳光,却被海璃川低头并弓背下蹲躲开,海璃川迅速地一个侧步闪到他的身后,连连后退好几步。陌生男子一个箭步冲过来,飞起右脚揣向海璃川,海璃川轻松地闪身跳开,趁着陌生男子调整姿势之际,上前,用右手死死地压住他的后颈,弄得他一时不能抬身,然后一使劲,借着惯性放开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海璃川站在距离天台矮墙只有几步远的水泥地面上,冷眼看着陌生男子,什么话都不说。
海璃川的应急反应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陌生男子料到眼前这个碍事的家伙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脱下黑色无领短袖T恤,露出他不是非常明显的腹肌,同时前后左右晃动头部,顺时针一圈,逆时针一圈。
陌生男子站在同海璃川几乎平行的矮墙边缘位置,再度朝他冲了过来,在距离海璃川还有几步远的位置再次飞起右脚,海璃川在他刚要做出动作的即刻就闪身躲开,陌生男子立即转身使出一个回旋踢,被海璃川一个后跳躲开,这回,海璃川不想再让着他了,趁着陌生男子再次准备用脚对他进行攻击之时,使出了自己学了好几年的看家本领。
年仅十岁的海璃川穿着白色的跆拳道道服,静静地站在后面,看着教练面朝挂在架子上面的黑色沙袋做示范动作,双眼迸发出点点光辉。
“教练,跆拳道的回旋踢是花架子吗?”
教练转过身:“谁告诉你的?”
“我同学,他说这招式在实战中不实用!遇见一个练摔跤的新人,就算是黑带三段的跆拳道高手都得被打的满地找牙!”
“实用不实用,得看个人啊,你才学了多长时间?”
海璃川来了兴致,一脸兴奋地说:“《搞笑一家人》李允浩在天台上救承贤,跟好几个混混打架那集,用了好几个回旋踢,可我同学说那招不实用!”
“李允浩是谁?”
“还有,《太极宗师》里面刷六大高手那集的朝鲜浪人追风神腿,踢死东北虎和大黑熊的那个!几下就被杨昱乾干趴下了!”
教练有些纳闷地说:“你觉得跆拳道是花架子,那你还来学什么学?”
海璃川嘟起嘴巴:“我想保护我女朋友,她总让孤儿院的**们欺负。”
海璃川多年坎坷的经历让他对这个社会上种种人性的恶意产生了极度厌恶的态度,在认识夏诗之后,他仿佛又见到了曾经那个朝夕相处过那么多年的女孩的身影,在夏诗向他殷切地介绍他的弟弟何仕佳之后,他已然意识到,这个少年在夏诗的心里那杆秤中是何等的份量,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这对姐弟算是险恶社会中的一股清流了,加之松下诺瓦对他的嘱咐,所以此刻,他想保护的人是名叫何仕佳的那个少年,如果有谁胆敢动他,他就跟谁不客气,虽然谈不上拼命,但也绝对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陌生男子被海璃川几招跆拳道和散打肉搏的常用招式打得节节败退,他再次站在了和海璃川平行的矮墙边缘,气急败坏之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那柄藏得已久的折叠刀。
海璃川借着矮墙起跳,右脚前脚掌蹬在矮墙顶端的边角上,靠着矮墙边角对身体斜向上的反作用力,身体逆时针旋转快180°,同时右脚迅速做出斜上方方向的回旋踢动作,狠狠地踢中他的左边半张脸,整个招式的运动轨迹犹如璀璨夜空下一道绚丽酷炫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