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芬·格林此刻的表现有些惊讶。
她面对的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亲人,不是她的朋友,不是她的雇主,而是当年协助她从英格兰对女巫的清剿运动中偷渡出境的人。
“威,威廉先生。”格里芬吞吞吐吐。
“别叫我威廉先生,我是地狱的索魂鬼。”
男人的双目黯淡无光,晶状体的质感好像绝境中的深渊一般。
格里芬摊手:“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
“女人啊,你天真地以为,你的滔天罪行真的能在这片富饶的音乐之乡瞒天过海吗?我看到了埃斯特哈齐家族的千金玛琳亲笔在邀请函上写下的你那有如狮鹫一般顽劣的大名!现在我要郑重其事地向你宣布,那不是你的邀请函,你以为你配得上这里吗?那是索魂令!专门来索取你这个背叛上帝,犯下七宗罪中最严重罪名的恶徒的灵魂来的!”
格里芬当即像是气球漏了气一样的瘫软在地上,她的眼神空洞无光,仰望着天空颤抖,好像在一场悲剧风格的歌剧片尾部分验证了预知的结局一样,而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则表现地极其淡定,像是一个站在公堂之上用天主教教皇向上帝忏悔时的语气审判罪人的法官一样。
正如男人所说那样,格里芬·格林在这场音乐会开始前,就被他带到了玛琳小姐和众多贵族元老面前,并宣读了她曾经的罪行。格里芬认为玛琳背叛了她,玛琳从未告诉她这次邀请函的名单是被完全公开的,结果被公开到了格里芬当前心里最恐惧的那个人的耳朵里。格里芬悔恨地痛哭流涕,她如此信任的签约音乐世家的雇主玛琳·冯·埃斯特哈齐小姐,竟然会如此对待她,如果上帝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宁可约见玛琳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从后面扑上去,把她按倒在地上的同时脱下她层层裙摆下的丝袜,再用丝袜狠狠地勒死她,然后逃之夭夭。
这样的事情她做过不止一次,当年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一一勒死她的四个姐姐的,谁都没有想过,一起成长起来的最小的妹妹,竟然变成了一个手染十三个亲人鲜血的恶魔。
行刑台前,刽子手曾最后一次问她:“格里芬·格林,我以至高无上的主的名义审问你,你为什么杀害了你的十三个亲人?”
格里芬的披肩长发在风中凌乱,她发出瘆人的冷笑:“为了要你们这种低等的生物通通去死,通通去见撒旦!总有一天,你们这群自诩为高贵的野天鹅的卑微物种,会被拔光羽毛,按在菜板上,裹上面包屑杏仁碎,撒上藏红花酱汁,然后扔进这个由你们亲手缔造出来的巨大油锅中,在生灵涂炭中煎炸、翻腾、直至熟得发红、发烫!而操作这一切的人,就是银发女巫我格里芬·格林!我会在奥丁的英灵殿中窥视你们的不堪和狼狈!”
刽子手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些恼火,却没多问,在疑惑中拉下了绞刑板下的开关,至此,世界上最后一个完全知晓秘密的人被抹除了,行刑台下拥挤的人群中,那个年仅四岁的男童放声哭泣着,他的眼泪和鼻涕粘在了一起,小手颤抖地向着她慈爱的妈妈做最后的告别,眼神里透露着悲伤和愤怒的混合情感。
布克·格林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他母亲格里芬·格林的过往也不是女巫审判这么简单。
格里芬·格林在四年前的冬至,使用不被天主教教会所熟知的来自东瀛岛国的巫术,实行了一场本质上是献祭神灵的禁忌法术,那是名为泰山府君祭的一种充斥着罪恶感的未知力量。
使用泰山府君祭的代价就是,格里芬残忍杀害了自己家的十三口人,分别是自己唯一一个亲生的儿子、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四个姐姐、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自己的爷爷和奶奶、自己的姥姥和姥爷,还有一个被她记恨过的自己的前夫。
献祭了这十三个人,她换来的是一个取名叫布克·格林的新生婴儿。
但是这个婴儿不是人类,而是从出生就长着精灵耳的纯血精灵,现代又称作穆里亚的精灵,而且他的理论寿命长达八百岁,他还有一个极其鲜为人知的重要身份。
他是古代穆里亚精灵族的贤者木伊的侍从,他的前世曾经忠心耿耿地效忠于木伊的金刚石王座前,以卑微奴仆的身姿侍奉木伊。金刚石是古代穆里亚精灵王权的象征,他们以自然界的物质硬度作为社会等级的划分,越是地位尊贵的个体,在宫殿中铸造出宝座材料的硬度越高,寓意就是社会地位越高越坚不可摧。
而木伊,才是真正足以令整个世界为之颤抖的存在。
未被人类文明正史所收录的典籍中曾经这样记载,古代贤者木伊作为穆里亚最高贵的精灵王,曾经拥有过以一己之力在几分钟内踏平斯巴达人一座城邦的战绩,她平日性情温和,但生气时的模样如同斯巴达人眼中的战神阿瑞斯。公元前四百多年长达二十七年的古希腊伯罗奔尼撒战争,木伊曾经以愤怒的姿态悄然出现在斯巴达人的城邦中,荒凉的月夜之下,斯巴达人未曾见过如此恐怖的东西,当他们纷纷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祈求战神阿瑞斯原谅他们的无礼的时候,木伊的披肩长发像是爆炸反应一样的从中心向外展开,眼睛中的瞳孔逐渐变小,全身上下的蓝色符文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身体结构的急剧变化,从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开始增长,越来越大。短短十几秒,她终于不再增长了,她的体型足足扩增了三十倍之多,身长达到了50多米,像是体态瘦弱猫科猛兽和美丽精灵混搭一样的巨大生物遮天蔽日地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时,木伊的眼部肌肉骤缩到已经快要看不到瞳孔了,呈现出骇人的柠檬颜色的梭子眼,她的头发像是非洲狮头部的鬃毛一样的质感,面容像东北虎,血盆大口中密布着锋利的牙齿,发出的声音却是狮子发威时的吼叫声;她的四肢没有毛,纤细柔滑,却是猎豹一样的利于奔跑的结构,上面有持续发光的深蓝色符文,掌心是东北虎独特的肉垫式结构,一掌下去能把大地拍裂,而她的尾巴却是蝎子的尾巴,和符文一个颜色,像符文一样发光,末端还有蝎子尾巴标志性的倒钩。综合来看,她巨大化后的形态是一个在精灵美丽形体的基础上,融合了东北虎非洲狮猎豹三者最顶级优势的,外加一个蝎子尾巴的异类生物。
她愤怒地咆哮着,将巨大的像精灵一样美丽纤细的双手同时按压在底面上,斯巴达人没有反应过来其用意,却突然惊愕地看到他们脚下的大地在剧烈地颤动,并发出震耳欲聋的钻井声,方圆数百米以内的大地深处有未知的东西在不断地向上钻探,当他们看到坚硬的大地瞬间被爆开无数个火山喷发一样的裂口之际,这里已经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这就是古代贤者木伊在可考据历史上描述的真实力量,斯巴达人城邦内的大量建筑在一夜之间被木伊捅成了筛子,无数的人被那未知的东西穿肠破肚,他们死亡时的面孔扭作一团,表情极度痛苦,场面宛如中世纪欧洲的弗拉德三世用穿刺刑疯狂处决战俘时的景象,但比弗拉德三世人肉密林的场面还要宏大,斯巴达人为他们曾经对穆里亚精灵和雅典城邦的无礼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一战,让斯巴达人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神的力量,他们狼狈沮丧、恐惧纷纷,雅典人听到消息后欢呼雀跃、载歌载舞,但是他们没能料想,木伊仅仅是在古希腊文明的无数战绩中昙花一现,而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雅典人歌颂木伊,认为她是雅典娜派来拯救他们的,还为她修建了神庙。
布克·格林,是世间唯一能够开启木伊留在这个世界上古代圣物的贤者侍从,格里芬·格林为了复活木伊,处心积虑地谋划了数年之久,最终找到了方法,那就是使用泰山府君祭的献祭仪式将木伊的贤者侍从从冥界中召回,再由他作为必须的媒介,去找到木伊的古代圣物,将其解除千年的封印,这样一来,木伊就从古代圣物中变相地复活了。
当时的天主教教会只知道格里芬·格林杀害自己十三个家人的滔天罪行,却不知道布克·格林潜在的毁灭世界性质的危害性。
但是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在海顿的音乐会与她相见的陌生男人,男人名叫威廉·伊米纳斯,他是协助格里芬出境到维也纳的人,也是协助格里芬进行泰山府君祭献祭仪式的合作者,还是最后协助英格兰政府将格里芬·格林引渡回国的人。格里芬在整个献祭仪式过程中表现出的极度悲伤痛苦,泰山府君祭必须用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的性命作为献祭代价,而布克·格林的身份极为特殊,只献祭一个人的生命远远不够,无法完整地激活通灵法阵,格里芬被迫含着泪将屠刀插入自己家人的胸膛,并吟诵着《圣经》中有关救赎的经文,这些被她的此次行动的唯一合作者一一看在了眼里。
格里芬的行为疯狂到令人发指,她也曾无数次的几经反转,最终却还是选择了这条不归之路,原因只有一条,她执意地想毁掉这个压迫了她一生的国家,她幻想像是木伊当年轻而易举毁掉斯巴达人一座城邦那样,毁掉英格兰的天主教教会还有王公贵族。
用现代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理解,格里芬·格林是具备极强反社会人格的,她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因为她单纯地想反社会,但她不同于别的反社会者,她善于伪装自己,这为她的惊天计划做好了充分的铺垫。
玛琳三次问她有关家人的事情,她表现出的无所事事的模样,被十几岁就阅人无数的玛琳预感到了潜藏在她温和脸皮内的钢铁一般冷硬的傲骨,玛琳经过长久的观察加之反复思考,认为此人非同寻常,不可久留,否则会招来大祸,这次邀请格里芬参加海顿的音乐会,其实就是为她送行的一场告别会,但尽可能地要抓住充分的证据来向身边的人进行解释,她早已想好,如果可能的话,就直接把她遣送给英格兰政府,她根本不是弘扬女巫巫术这么简单的概念。
但是可惜的是,威廉·伊米纳斯是个过河拆桥的冷面小人,直到死也没有供出关于木伊的任何内容,所以几百年后的艾萨尼兹学府只是了解了格里芬·格林被处死这个敷衍又仓促的结局,而罪犯作案时所使用的定时炸弹,却在地下埋了二百多年。
布克·格林在这个世界上坚强地苟活,他目睹了八国联军令人发指的掠夺圆明园文物后带回国后的嚣张气焰,目睹了满清政府那群王公贵族窝里横的弱者之姿,目睹了日本天皇洗脑般地大东亚帝国的宣誓,他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了二百四十四年,却没有选择结束自己漫长的生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实现格里芬·格林的伟大梦想。他曾经换过两次名字,公元20世纪初,他预感了东方沉睡的雄狮要真正地苏醒了,于是来到了中国,把自己的名字更名为高木水,公元21世纪初期,他在笨重的大屁股方正电脑上接触到了来自东方小岛的二次元文化,最为印象深刻的是名叫《美少女战士》和《新世纪福音战士》的两部动漫作品,他惊叹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唯美又可爱的东西,至此以后,他完全颠覆了自己对这个残酷社会以往的认知,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意志开始变得薄弱了,他渐渐地完全沉浸在了虚幻的二次元世界中,慢慢地忘记了自己苟活二百多年的使命。
他最后一次更名,是在日本东京的靠近新宿歌舞伎町的某法务局,公元2001年冬至的一天,他正式把自己的名字更改成了一个比较二次元女性化的名字——高杉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