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兰并不想成为小偷。
奈何他选无可选。沙漠只有亡命徒,不管他们的职业是叫“商人”、“雇佣兵”、“盗贼”、“劫匪”,还是“人贩子”。可惜索兰知道的太晚。晚到当他被拐卖到塞尔克斯的那天,从奴隶商人的笼子缝隙里挤出身来,看见外面斑驳的月色,才知道自由的美好。
当然,索兰“天资卓著”,依靠一根铁丝就撬开了质量低劣的锁链,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然而从此以后,他就没有回去的机会了。帝国突然严查塞尔克斯及奥伯伦克斯的人口流动,任何人想要离开定居点都需要证明。更别提塞尔克斯本就是沙漠中的绿洲孤岛,身无分文、手无寸铁的他根本无从下手...
哪怕现在成功出城,也早已断了回家的念想...记忆中他从小体弱多病,全赖父母四处求医才活过来。可偏偏是无比想念的“父母”,也早已变成了一对互相看不顺眼的陌生夫妻模样:一个是瘸了腿的士兵,一个是在城中最不受待见的女性炼金术士。
“索兰先生?拿着这张纸,帮我把这边墙壁上的文字印下来。”佩塔卡将手中的工具递给索兰,打断了他的回忆。
“印?”索兰茫然地环视四周,有些迷糊地问道。沙漠上满是残垣断壁——曾经有无数人类在黑暗精灵对北大陆的大屠杀中涌入过这里,并希望在这里建立城邦。然后...就把还在茹毛饮血的沙民打了个半死。
毫无疑问,后面他们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嗯,附魔道具。那块石板上的纹路,年代似乎要更久远些。”佩塔卡兴致颇高地补充道:“旧城遗迹里,有的时候难免出现这种情况...比如把别人的墓碑当作地基插地里啊、把古建筑残存的材料直接拆碎拿来用啊...什么的。”
索兰面无表情地接过纸张,将其轻轻贴合在墙面上捋平,目光却在偷瞄识读着墙面上其他文字的佩塔卡。她的目光依旧看不出任何生机,但却有种莫名的认真感。几天以来,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索兰才能从佩塔卡的身上闻到那么一点学者的味道。
那是对未知的兴奋与渴求。
奇怪,怎么我还真觉得她是什么学者了?索兰皱眉想到。在他的记忆里,除去那些在酒馆中大言不惭的家伙外,他应该是未曾见过什么学者的。他索性追问道:
“说起来,你收集这些有什么用吗?”当然,索兰也没指望得到佩塔卡的回应。她很少主动回复疑问,只有在需要时才愿意张嘴。
“有。”佩塔卡出乎意料地回应了他的问话,引导似的问道:“你是沙民,知道沙民最开始的信仰:‘巴塔索西’吗?”
“巴塔索西?”这是个陌生的名字。索兰吐槽道:“我只知道‘莱什么…勒兹’...”那是他的“授业恩师”让他崇拜与祭祀的神明。
“啊,是菈芙蕾丝。音乐、艺术、文学、美、偷盗与恶作剧...当年也差点被划为邪神,挺有趣的。”佩塔卡用标准的念法重复了一遍神名,言语中并没有什么尊敬的解释道:
“巴塔索西,传说是拯救沙民的英雄。‘撒洛蒙沙漠的恶魔曾经统治奴役着人类,巴塔索西用智慧与勇武暂时击溃了他们。’具体颂词我忘了,但大抵是这么个意思。”
她清清嗓子,看着身旁的墙壁,轻声咏唱:
“祂将智慧重新播撒于浑沌,
祂使勇气再度光耀于人间,
然而,
荒漠已非凡人能乐业之所,
漫天的黄沙会将万物覆盖,
被带领的羔羊们唯能西迁,
去往碧玉与蜜水流淌之地。”
阳光洒在佩塔卡的发间,耀眼的光芒仿佛是从她的身上发出。圣洁,冷艳...最终却被漆黑吞噬,平静地望向索兰。
“后面还没找到。这个诗原文也是古文字,我只能大概复原到这个地步,甚至有些不得不意译。”
“嗯?”索兰摇摇头,将思绪从又一次被吸引的状态抽回。“哈哈...我还以为你们学者都研究挺完整的呢...”他尬笑两声,也是第一次听说自己的民族竟还有神明信仰。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话语似乎逐渐不那么礼貌了...
说真的,他以前一直以为沙民的天性就是杀人越货来着。
“是吗?我看你手里还有古代的货币,还以为你很懂的。”佩塔卡歪歪头,依旧是一副淡然模样。
“古代...货币?”索兰摇摇头:“不不不,我哪来的什么‘古代货币’。”
“哦,那兴许是我摸你钱包的时候感觉错了。还有,说回正题,你手里印的就是我刚唱的。”佩塔卡面无表情地指着索兰,紧接着补充道:“内壁里的疑似是下半段。这些就是我要的线索,委托内容。”
她手指一滑,指向了遗迹旁一堵低矮的围墙:“用来蹲的板子是木质结构,这么多年过去,再怎么结实的材料现在估计也白搭,你小心点,别摔到。”
突来的关心让索兰有些不太适应。他竟许久未听过有人和他说过“小心”这个词,遂别扭的轻笑一声道:“放心吧,再摔又有多深?这种老建筑,对于我的身手而言,不在话...”
索兰的自信很快就被佩塔卡的解释打得粉碎。
“由于是沙漠地形,茅厕不用建得那么高。但考虑到其用途,掉下去可能...各种风干味吃到饱。这是其一,不是那么重要。”佩塔卡依旧冷漠,唯有在说下一句的时候露出些许嫌恶:“如果你身上一股人类排...分泌物的味也就罢了。如果脏了纸张,很影响我继续收集。这是其二,很重要。”
“顺便提一嘴。我早就知道肯定有这种情况,所以才雇佣的你。不要推脱哦,索兰先生。你也不想自己雇佣兵生涯的第一单,就是失败的吧?”
......草。
索兰知道自己错了,错在以貌取人。短短一夜过去,他刚才怎么就改观认为对方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女学者了呢?cnm这分明就还是满脑子那个恶趣味的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