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喜欢争论的人大抵都很蠢。早在“诞生”不久后，佩塔卡便对这句话深以为然。想要说服一个人，企图让理性说明占话语的主导，只会被情绪化的胡闹打断——唯有把危害拉出来，让对方惧怕了，他们才会自己把自己驯服，老实地将拴着自己脖颈的缰绳递到你的手上。
除此之外，能拴住人的大抵就是实质意义上的绳子了。
绳子，锁链。话语上的，情感上的，物理意义上的...
总而言之，她怕是失眠了。
偌大的沙漠遗迹，俩帐篷。胜在古人的选址与建筑水平不错，这片破败之中唯独少了沙暴——这在塞尔克斯很少见，风沙在南方的冰冷沙漠中本该是夜晚的常客，因而搭建帐篷时往往就地用石板打底。那是现代做法，古人怎么做的...不在佩塔卡的了解范围之内。
越思考，脑子越热；脑子越热，思考转速越快；思考转速越快，人越清醒。
直直躺在石板上，佩塔卡拿起身旁的纸张。这是刚刚重印的结果，但其中的内容依旧让她大失所望：
“不得无理杀人，违者受万虫噬咬。不得荒淫无度，违者双腿骨断。不得遗忘恩怨，违者必受叛惨死。不得反倒因果，违者必为仇雠索命。不得转信他神，违者将永无见日。”
巴塔索西的五条戒律，那是文本上早就流传过的东西，毫无意义。她甚至能背出来。
想办法拴住“祭品”，再找到“他们”当初的祭坛...明明一切都安排的清清楚楚，却在一开始胎死腹中。
“不该的。”她喃喃道。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的。按照“他们”的理论，是在这附近才对——
那座被遗忘的祭坛。
2
“往深处走？”第二天太阳还没整个挂起的时候，索兰就听到了佩塔卡的新提议：“不成，那肯定不成。”
南方整个就一无边无际的沙漠，只有被流放的恶民才会铤而走险深入其中。况且纵使这么多年流放过那么多犯人，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活着回来，天知道里面会有些什么。
“不。”佩塔卡单手指地，刨平的石质路笔直地向外延伸：“路。指向南方。”
她的话似乎又变少了。可这并不是索兰拒绝深入的理由：“我们没有地图，进了沙漠只会像撞进外城区的醉汉，弯弯绕绕地在原地兜圈子...”
佩塔卡环顾城墙，眼睑微垂：“这些是外城墙。沙民...他们的祭坛与王座在一起。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她说罢，迈步便走，从前威胁的话没有再出口，仿佛真的就要结束这场委托。
“啊？不是——”索兰没有追，最起码现在没有。他不止一次吐槽过吟游诗人唱的玩意儿太狗血，哪有人会因为一两天的相处而选择为一个女人身陷险境的。凭什么？那些北大陆的骑士老爷故事宣传的什么“男人的荣耀”？还是传统侠盗的什么为友犯险，义利两得？又或者单纯是对方太漂亮，勾引起了原始的冲动？
他不明白。涉险有什么好的，好死哪有赖活着诱人。索兰抽抽鼻尖，刺痒而干燥的沙子气让他有了种熟悉但又陌生的错觉。
浮沙？
不，不对。索兰猛地来了精神，手向前伸出——风变了。
模糊的天边还能看到走远的佩塔卡。可在索兰眼中，微黄天空早已尽是沉暗的血色，遮天蔽日。
他明白为什么对方不威胁自己跟上了。
妈的，沙暴。
3
沙暴在塞尔克斯常见得像商路上的强盗，来往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但并不代表可以不防备。如何赶在沙暴轰炸过来之前，强拽着佩塔卡找到掩体，这对索兰来说着实是个难事。尤其是如何对被他强拉进山洞，直勾勾盯着他的佩塔卡解释。
或许也并不需要解释：
“你是蠢吗？别告诉我你堂堂一个来考察的学者，他喵的没发现沙暴要来了？！”吼就完了。
轰——外面传来爆炸似的破空声，似乎正在向勉强逃过一劫的两人不甘地咆哮。
咔，咔...寂静中传来几声摩擦声，随后索兰便看到了少女被火光照亮的脸。“没...哦，我其实就是想测试一下索兰先生有没有忘记委托这件事而已。”她歪歪头，僵硬的嘴角微微上挑了几度，比索兰记忆里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欠打。
火把无声燃烧着，照得索兰眼疼、更头疼。
“是吗？那要不是这里有个地洞，你是不是准备简简单单体验一下被抛到天上再自由落体的感受？”索兰自认从来没有单句中能念这么多字的时候，今天着实是突破了自我——直到现在，他的心脏还在蹦蹦直跳。
按道理，此刻应该是女主角受惊吓，然后误以为自己是心动，从而让主角趁虚而入。但看佩塔卡的模样，哪里像是惊慌，分明还有些意犹未尽。
呼——
一阵狂风从远方打来，吹得火焰来回摇曳。火把附魔的好处便展现出来：不会灭、温度安全不会烧着人。但也正因为如此，索兰清晰地看见佩塔卡面无表情地单手撑墙，将他摁在怀中，无神的目光直视着他的双眸，似乎下一秒便要择人而噬。
“倒也不错。”她说。也不知到底说的是什么不错。
“啊？”转而传来的是对方柔软的手深入背部的莫名触感。
“不要动，就让我靠在你身上。”佩塔卡的声音出乎意料的轻柔，就像是许久未见的亲人所发出的亲昵呢喃。
不是，这对吗？索兰对此不可置信，对方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能表现出如此情态的人。
“好了。”佩塔卡恢复了往日的语气，素手从索兰背后拔出。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条扭曲盘旋的细条棕黑节肢虫子。“喏，深土蠕虫。沙漠里结实的洞穴，尤其是在山体中，最常见的就是这玩意。”
对了，兄弟，对味了。索兰扭头看向扭动的虫子，一如既往的恶心，就像昨夜的烤沙藤一样。仿佛还在不断的滑动。
不对，不是滑动。是整个山洞...
吱嘎吱嘎...细小的律动声刺入索兰耳中，他不可思议的环顾山洞。截至此时，刚才还能保持住最起码冷静的索兰，终于发现他身周的墙壁上爬满了各式各样的毒虫。
就比如佩塔卡手中的沙漠深土蠕虫。与其他领地的深土蠕虫不同，这玩意儿是典型的剧毒生物。而当洞穴里能出现复数虫类生物，其中还有藏剧毒者时，其他的虫子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善茬。
“卧槽，快跑！”
没有什么盗贼的从容了。眼下这种情况，哪怕是城里手最快的老盗贼，也逃不了挨上一口当场倒地的下场。阴暗的山洞里，更是不知道何时会有毒物破土而出，给他们来个“惊喜”。
一手打掉佩塔卡手中的蠕虫，索兰抓起少女的手腕便朝着洞穴深处走去——沙暴随时可能复来，目前唯一的活路唯有朝着可能是虫穴的方向前进。
被拉着前进的佩塔卡没有反抗，只是扭头看向毒虫。它们没有多余动作，甚至乖巧地可怕，一味的律动着，似乎独是为了吓人而存在。虽然，它们在她的眼里远没有人类那般可怕。
她该说什么呢？真好？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