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声飘过。
女孩蹲着。
身后，黑影依旧是怔怔地看着，不能理解……为何自己，会对那些猫猫的逝去而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悲伤。
许久。
黑影竟慢慢化作一团肉眼可见的人形，坐在了女孩的身侧。
女孩还在双目空洞地看雨，看天空。
直到雨水在她的眼里漫溢，不得不低头，用手背抹去汹涌的泪滴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侧竟坐了一道影子。
影...影子？
影子站起来了？！
女孩吓得站了起来，满脸惊恐地看着人影。
“……你，你是什么？”
沙哑的声线拂过，像是夏冬干燥的风，吹不起任何涟漪。
人影也不说话，就只是坐在那里，仰望那片同样阴雨绵绵，不见放晴的天空……半晌过后，女孩不知想通了什么，竟又重新坐了回去，死寂的紫色眸子呆呆地看着人影，犹如望向自己看不见丝毫前路的人生。
雨声滴答。
像是富有节奏的旋律，久久回响。
一段沉默过后，是女孩再次落下的话语：
“呐...你在看什么呢？”
那声音古井无波，听不出半分波澜。
人影依旧沉默，似乎不愿搭理这个行为怪异的女孩。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直到雨势变大，老旧屋檐的瓦砾不断发出拍打的低音。
女孩再一次问道：
“你有名字吗？或者……干脆就叫影子？”
这次，一直以来毫无目标，没有内心的人影转过了视线，看不出情绪的脸上微微晃荡，不知是联想到了何物。
十几秒过后。
一直追随在女孩身后的影子发出了声音：
「不，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甚至，她连自己为何诞生也不知道。所以，她顺着那股感觉，开始寻找的意义，自己的过去……
“是吗……名字，是很重要的事情。”
“孤儿院里的院长，在取名这方面，好像并没什么天赋，她为我取的名字很是难听...”
“...育财，我不喜欢这两个字，一点也不可爱，也一点不像一个女孩子。”
女孩似乎把有些话，埋在了自己心底很久很久……她对即将落叶的梧桐树说过，对没有灵智的猫猫说过...甚至，现在正在对一个不知何物的影子说着。
可她唯独没对人类说过。
孤儿院的院长并不会倾听她的自我，也不会怜悯她的命运，更不会许她温柔，编以爱的歌谣。
孤儿院的孩子明明自身也流放于泥潭的底部，却未曾相互照亮过任何一人。面对食物，只有抢夺，绝不给予；面对玩具，只知霸占，绝不分享；面对他人，只存恶意，绝不善待。
她与人类才是同一个种族。
却选择了陪伴非人之物。
「……是吗。」
人影兴致不高地听着，遥望着那片天色，目光极尽穿透，想要看到一片不同的景色，却从未成功。
女孩不在意，她只要有东西，在她身边安静地倾听就可以啦，不需要回应，不需要注视，自己也能在下雨天独自撑起一把伞。
她继续轻声念着：
“后来，我想。”
“她并不是没有取名天赋。”
“她，大概只是懒得为我们投入心力，随便糊弄一下而已。”
“所以，她不爱我，我要自己爱自己...我的名字，要由我自己来决定。”
“昨天晚上……我找到了一本破旧的药草理论，发现了我很喜欢的名字……今天，本来是要告诉那些朋友的...”
那些朋友，是那些吃饭时，会轻轻蹭蹭她手掌的猫猫。
平日里的它们，布满了攻击性。
却不知道为何，独独对这个女孩，愿意温柔以待，冠以信任。
「……所以，你取的名字是？」
人影只是随便地问，目光从未有过半刻停留。
女孩却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就连无神的瞳里都激起一抹星落的痕迹。
“茯苓，白芍，茯白芍！”
“像茯苓一样坚韧不拔，朝气蓬勃；像白芍一样温柔美丽，纯洁自爱！”
简单的三个字。
让人影再也无法镇定，有声音，有画面……携轮回而至，念念不忘。
它贯穿了往世的回音，在断绝的岁月中不断回响，于山间，于水中，于云上，于地下，于云层，于阴影，于数不清的时间内...生生不息。
彭！
有什么炸开。
哗啦...
那是锁链的声音，在黑暗的深处，被牵起，被拉扯。
直至断裂。
【我可能……真的是个傻瓜吧。】
初见，初始。
有一道身影，在漫漫雪影中伸出了手，于无尽的寒夜中将一个女孩拉出，予以温暖，予以爱意……两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却死死地刻在灵魂深处，不能...遗忘。
两人...是谁？
人影呆滞地看着愣住的女孩。
颤抖的嘴唇，好半天...才吐出了两个字：
「当归...」
………………………………
医院里。
乌黑发丝的少女睁开了眼。
她先是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才注意到洁白的病房，和自己被打上石膏和绑带的手臂。
记忆回归脑海。
青枝想起了自己昏迷前，最后一眼所看到的那个女孩。
“当归……”
恐惧在心间蔓延...自己的占有欲，自己的爱，还有...自己的疯癫，全都要被那个月光一样的女孩知道了吗？
自己还能待在她身边吗？
今后...还有与她一同前进的资格吗？
当归……当归……
心头的话语想要说好多好多。
她正要急不可耐地走下病床，朝当归家跑去。
一双女性的手却轻轻按住了她的身子。
“这位同学，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暂时还不能做强烈的运动...我们答应了大小姐要好好照顾你，还请麻烦配合我们。”
青枝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几名女性医生。
大小姐？
那是当归吗？
……
当归，要她们好好照顾我？
少女愣住了片刻，隐下眼中涌出的慌乱和疯狂。
再次闭着眼躺到床上，轻声念道：
“好……”
医生们见状，点了点头，继续忙了起来，为青枝制定往后的康复计划。
少女躺在病床，意识由于刚刚清醒后的连续的情绪波动，再次变得困乏...不一会，就要再次深睡过去。
……
？
【！！！】
忽然间。
青枝满眼恐惧地睁开了眼。
胸口开始剧烈地呼吸起来，情绪极其不稳定。
医生们发现异样，赶忙过来查看，围在病床前满脸疑惑地观察着少女的症状，并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然而，青枝对这些话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她只能感到极度的眩晕，极度的冰冷，极度的耳鸣，以及……极度的恐惧。
有什么人？
不...一定是人吗？
有什么东西，或许...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
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以谁也无法察觉的手段。
看见了她……
并...死死盯着……？
………………………………
“....你怎么啦？”
女孩，茯白芍有些担忧地对人影问道。
对方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就忽然陷入了这样奇怪的状态。
好像被什么东西震撼到，但又百思不得其解。
「……」
人影终于从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和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回神，视线再次定格于眼前的女孩身上...她停顿了片刻，摇了摇头，轻声回答：
「没事。」
茯白芍不愿相信，但也知道不该强迫别人...别影？去说不想说的说的事。
更何况，她与人影，也只是刚刚相识。
所以，她没有纠缠，只是顶着一双无光的眸子，笑着道：
“嗯，没事就好。”
人影没有搭话。
在大雨未有停歇的趋势下，在心间轻轻发问——
【当归...】
【那，是谁？】
………………………………
【白芷...当归...】
【我也是，茯苓...白芍...】
【真好...】
——白芍·心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