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变深。
飞雪飘落。
女孩走着走着……进入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霓虹的灯光如此璀璨。
明亮又不可触及。
身材瘦弱的女孩在目光所及之处寻找可以庇护自己的地方。
最终。
她去到了一处商场的门口。
站在那里。
由里面传来的阵阵暖风稍微温暖一下近乎晕厥的自己。
人影就默默地蹲在一边。
目光看着黑夜里的街区，看着雪花慢悠悠地落在层层建筑之上，不知在思考什么。
很久……
终于，连商场都关上了门。
四处的一切都慢慢落下灯光。
女孩用两条手臂试图抱住自己，以此确保一下微薄的温度。
最终，她还是决定重新站起来，去往风雪中寻找可以住宿的地方。
女孩走啊……走。
身子冷到一直在不停打颤。
雪花与银发相互映衬，冻结，如同破碎的镜花，美丽得让心心疼。
人影开始渐渐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情感在一点点涌出。
好多好多不清楚，不了解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闪啊闪……却什么也看清。
但这不妨碍她落下一个疑问——
「为什么无人愿意伸出手呢？」
如此寒冷的雪夜，一个堪堪六七岁的女孩，独自走在大雪纷飞的街道，竟可以狠心到，所有人都当做没有看到吗？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人情冷暖，只剩下了冷吗？
明明四周都是人类居住的住所……非人之物的人影却率先感到了一丝恐惧……
人的心。
竟可以比这十二月的寒冬。
更加冰冷。
……………………
白芍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好饿，好冷……
可是，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脚...？已经没了知觉。
手臂...？好像已经没有力气抬起。
腿...？能动的话，动起来啊……
好冷，好冷……谁来也好，求求你……来个人……救救我，好吗？
……
彭。
小女孩单薄的身影，随着一道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没能够再站起来。
心间的话语不断呼唤。
有人吗？谁也好……
救救我……
救救我……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
我也想有人爱我……
谁都好……
救我……爱我……
【银发紫瞳，怪物啊！怪物啊！】
【今天开始，记住你的名字，育财。】
【喂！你干嘛，别跟她玩呀...你看她，天天蹲在在，跟个神经病一样，我可不想被感染。】
【噗？喜欢她？别开玩笑了，我就算去死，也不会喜欢一个怪物，一个神经病！】
【怪物来啦，大家快跑～】
【…………】
回忆层层叠叠。
过往如数画卷。
曾追忆的，曾铭记的。
那么多，那么多……悲催的，可笑的……茯白芍的一生……
也只有这样啊……
……………………
人影就站在女孩的身后，看着倒在雪地上的身影，情绪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极致……
啊……
开始……看得清了？
为什么，忽然看得清了……？
好多画面，好多好多……
人影伸出手。
黑色如墨水一样的东西，停留在自己漆黑的脸上……这是什么啊？
影子……也会流泪吗？
【我可能……真的是个傻瓜吧。】
那是第一次听见的声音。
你的声音，如此动听，如英雄一般，出现在我悲哀的人生之中，如星火点点……
【白芍……白芍……】
第二天醒来。
你如此温柔，竟把这样不堪之人的名字轻轻呼唤，丝毫没有嫌弃。
我向你伸出的手，竟被如此温暖地握住。
渴望的话语，多少次向你传递，都能被温柔地回应。
当归……当归……
是你啊……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勇敢又善良地打破了我过往的所有黑暗，让我得以站在阳光之下，明白何为爱意。
【唔，反正不管白芍想要什么，我都想给你……】
【白芍～抱抱～】
【白芍你看！我给你买的裙子，好不好看？】
【唔……好看是好看，倒不如说……太好看了……哼，笨蛋白芍，反正不许穿出去！】
【白芍，疼吗...？呜，都说啦不用你专门给我织的……围巾而已，买一个不就好啦……我，笨蛋……我，我才没哭！都怪白芍太笨啦！】
【嘿嘿，白芍做的饭，天下第一美味哦？】
【哇，是美美哒白芍！咳咳...美人～快给姐们亲一个～】
【白芍，不要难过，我在哦……】
【一直在，一直陪着你……】
当归……当归……你曾对我的帮助，多到数都数不清楚，你曾于我心间激起的温柔爱意，汹涌到要淹没一切……
呜……呜呜……
当归，为什么会把这个名字忘掉啊……
是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啊……
救我绝望的深渊。
并……付出了所有。
……………………
影子为什么不会哭泣呢？
当她拥有了感情，拥有了记忆，也会不断地哭泣……
墨色的水滴滴落在倒在雪影中的女孩身上。
却无法停留，又一次穿过。
很快……
哭着的人影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对……不对！
错愕的面容上，泪水还未完全消失，人影就慌慌张张地朝四周看去。
没有……
没有？
明明记忆里，第一世，当归宛如光芒一般，出现在即将昏迷的自己面前。
可……现在自己都已经昏迷了，为什么……
谁也没有出现？
第二世的养父母也是。
并没有提前在孤儿院收留了自己……
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影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现在的情况，和自己记忆里的两世，完全不一样？
既没有当归，也没有养父母。
……？
不对……第二世，养父母，是在孤儿院收养了自己。
现实世界里……那个人影蛊惑自己，说自己本来的人生就该是那样，根本不会有雪夜，也不会有当归这个病娇……
本就该苦尽甘来，拥有幸福的一生……
可是，可是……
那是不知道，重生是与当归有关的前提下……
如果，如果……
重生是当归的一张大手在背后拨弄，那么随之而产生的蝴蝶效应，是否，就应该也与当归有关？
把顺序调换一下。
当归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经历雪夜。
所以……她暗中操作。
舍不得自己受苦，就让自己的养父母，收养了自己……
这样不就合理了很多？
倒不如说……这样，才合理。
……
当归，兜兜转转，原来……还是你，是你……深爱着我……
糟糕……眼泪又要……
不行……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心脏在刺痛着，但人影知道，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
怎么办？
当归不在，自己也只是一道影子？
小白芍，倒不如说……以前的自己，怎么办？
啊……
不对，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那这里，是哪里？
梦？
可是梦，会如此漫长？又如此真实？
如果，小白芍死在这里，又会发生什么？
梦会消散？
还是现实的自己，也会死？
………………
还有，自己刚出生时。
为什么本是深爱着自己的父母。
忽然间，就像程序被修改了一样，全部又把自己抛弃了……？
………………
越聊越多的疑问在心间发酵。
人影发现，这个时间包裹着的迷雾，比自己想象的，要多的多。
自己不知道的事。
当归瞒着自己的事。
为什么要喜欢江棠，不喜欢当归。
自己一件还没能搞懂。
二十四岁那年的那场大火，又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报仇？
自己……接受表白是为了让当归囚禁自己。
那么，自己怎么可能会因为被囚禁，被爱，就心生仇恨？
………………
人影思考着。
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任何办法。
疑问解不开，倒在地上的白芍也救不了。
………………
过了多久呢？
一个醉倒的汉子。
跌跌撞撞。
绊住了一个倒在地上的小女孩。
他倒在雪地上，看着雪中的女孩。
愣住了片刻……随后，咧嘴一笑：
“是妞妞啊，我的妞妞，你怎么会倒在这种地方？来，跟爸爸回家，妈妈还在等着我们呢……”
他扶起雪地上的小女孩。
摇摇晃晃地，背着她，朝远方走去……
人影站在后面，面色震惊。
……这个喝的大醉的人，是谁？
……自己，为何竟然没有一点印象？
………………
她沉默了一会，化为一道影子，跟了上去……
………………
夜里。
当归随便吃了一点东西。
让还在昏迷的白芍先睡在床上，然后亲自端着一碗粥，用勺子吹凉后，先放进自己嘴里，再朝少女的嘴里渡去。
……
许久。
当归的脑海中，统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果然……经过本系统的检测……宿主，你的灵魂，缺少了五分之一。】
统子软萌的声音第一次这般深沉。
又，这般无奈。
当归没有回话，继续心无旁鹫地喂着白芍粥。
统子却继续不干地说：
【在那场梦里，宿主把自己的十分之一灵魂当做无数个锚点，用以让被世界意识直接注视的女主，陷入无尽的梦魇后，可以得到救赎，拥有面对真相和过往的勇气……】
【剩下的十分之一……】
说到这里，连心灵尚不完整的统子，都罕见地颤抖起来：
【你，你竟然……】
宿主，变成了你。
【把自己的灵魂藏在女主的灵魂里，取代本该经历梦魇的女主，去经历她的一切！】
【你可知道这样的风险？！】
【分离五分之一的灵魂，你不仅要永久减少五分之一的寿命，而且……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剧烈地头疼一次，生不如死……】
它看着自己这个宿主，无法想象。
她平静的面容下。
究竟忍受了多少次那样蚀骨的疼痛。
“……身体的疼痛而已，算不得什么……”
当归趁着喂完粥的空隙，无悲无喜的声音轻轻落下。
【！！宿主！】
【那等到灵魂回归！】
【女主经历的悲惨一生，将会全部一口气涌入你的回忆！疼痛，悲伤，绝望……你要如何忍受？你想精神崩溃吗！】
当归没有说话。
很久，才轻轻念了一句：
“我相信我自己……”
“也相信白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