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一位身姿挺拔、深色的短发、面容与维克多有几分相似，但更显成熟稳重的青年——
正是维克多的大哥；
旁边是二哥罗伊，原本神色间带着的几分玩世不恭，此刻却也收敛了笑意；
最后是他的大姐安妮，穿着利落的骑装，眼神锐利。
他们也是被巨大的动静给惊动赶来的。
三人看到书房的惨状，皆是微微变色。
当他们的视线落在门口的多莉丝身上时，眼中都闪过一丝惊异。
二哥罗伊挑了挑眉，吹了声口哨，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哟，维克多，你这书房……是请了一大帮人来开派对吗？还有，这位不是克莱夫家的小美人吗？怎么搞得跟刚从乱葬岗爬出来似的？尤其是那眼睛……啧啧，挺别致啊。”
另外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多问，只是走到维克多身边，简单询问他的情况，寒暄了一下。
维克多应付着家人的关心，但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思绪，顺便……看看这个附身的‘精灵’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他拍了拍艾莉的后背：“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艾莉如蒙大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
而那个被‘精灵’附身的多莉丝，依旧如同影子一般，一步不落地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穿过走廊，路过忙碌的侍从和骑士，所有人都对她投去惊惧、好奇或厌恶的目光，但她恍若未觉，只是用那双空洞的异色眼睛，专注地盯着维克多和艾莉。
城堡的修复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仆役们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废墟，工匠们开始测量破损的墙体和窗框，骑士们则加强了城堡内外的巡逻。
维克多带着艾莉回到了他平日起居的侧厅。这里相对偏僻，受到的波及较小，只是地面上多了些震落的灰尘。
他让侍女给艾莉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又吩咐雪莉，让厨房送些简单的吃食过来。
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袭击和逃亡，两人都早已是饥肠辘辘，精神和体力也消耗巨大。
当然，那个不请自来的‘跟屁虫’，也堂而皇之地跟了进来。
老维尝试过用魔法试探她，但被‘精灵’附身的多莉丝对此毫无反应。
既不躲避，也不反击。
魔法能量靠近她身体一定范围内就会自动湮灭，像是个绝对的无魔领域。
——但和艾莉的还是有区别的。
这是真靠让他无法理解的力量，给强行压制消散的。
多莉丝依旧杵在侧厅的门口，一动不动，脑袋像摄像头似的，随着两人的来回移动而转动着……
“我测，老维，这家伙真就跟定我们了吗？”艾莉换上了一身干净舒适的便服，一边往嘴里塞着刚送来的烤肉三明治，一边含糊不清地吐槽：
“不饿吗？不累吗？不需要上厕所吗？腿不麻吗？行为艺术？”
听得维克多嘴角不由得地抽搐了一下。
“闭嘴，吃你的。”维克多没好气地递给她一杯鲜果汁。
“哦。”
艾莉乖乖闭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果汁，然后又忍不住小声嘀咕：
“讲真，被人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吃饭，有点恐怖啊……跟上学时被班主任趴后门窗口监视一样，汗流浃背了兄弟。”
维克多：“……”
他也没什么食欲。
“你看得到它现在是什么样子么？”老维问道。
“我也看不到了，它缩进大金毛身体里后就什么都没了。”她咂巴了几下：“哇噢——皮物！”
“？”
老维不解地皱了皱眉：“皮物是什么？”
“《画皮》看过没？人皮啊——人皮当衣服，能穿进去。”
“？？？你平时都在看些什么鬼？”
“只是像啦……主要是这附身又不像是鬼压床一样，直接按着肩膀控制人的行为，它什么都没外露。”
“这样么？”
维克多瞥了一眼大金毛。
“那它现在图啥呢？它不是都知道我看得到它了么？”艾莉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又不打了，就为了近距离观察我们？”
“可能……就是对你的特殊体质很感兴趣吧？”老维推测道：
“能安静下来已经很好了，我是真打不过……
“等会先回房间一趟，我找点药和绷带给你包扎一下。”
“呀？”
……
吃过东西，简单的休息后，也并未能驱散疲惫，但总算恢复了一些体力。
维克多站起身，放下手中的裁刀：“走，出去转转。”
“去哪？”艾莉顶着一头黄纱布不明所以，小脑袋转来转去，将余出一截的绷带晃着玩儿。
“随便走走。”老维瞥了一眼门口的多莉丝，“看看它到底想跟到什么时候。”
总不能一直被动地待在房间里，任由对方监视吧？
他需要活动，需要思考，也……得尝试摆脱摆脱。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寝屋。
大金毛果然如同预料的那样，立刻迈开僵硬的步伐，跟了上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维克多带着艾莉在城堡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们穿过铺着厚重地毯的回廊，经过挂满先祖画像的大厅，甚至绕到了城堡后面的花园。
暮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影。
花园里的花草经过之前的冲击波肆虐，显得有些凌乱，但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仆人和守卫们看到维克多少爷身后跟着那个面容狼狈、眼神诡异的克莱夫小姐，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但没人敢上前询问。
只是远远地躬身行礼，然后迅速避开。
维克多故意加快脚步，带着艾莉在错综复杂的城堡走廊里七拐八绕，甚至利用了几处只有他知道的、连接不同区域的仆役密道。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甩、怎么躲——
只要他们一停下来，或者从通道的另一端出来，用不了多久，那道金色的身影总会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它似乎对这座城堡的结构了如指掌……
或者说，它根本不会受到物理阻隔的影响，总是能准确地找到他们的位置。
“靠！甩不掉啊！开了吧！？”艾莉累得气喘吁吁，靠在一根廊柱上，“嘛胯的透！阴魂不散呀！”
维克多也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算了，不白费力气了。”他呼出一口气，“回去吧。”
“哦。”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两人拖着疲惫的步伐，挂着跟在后面的小尾巴，往回走去。
城堡的修复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喧嚣渐渐平息。
艾莉洗漱完，披着拖地的浴巾，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看着门口的多莉丝，忍不住又巴拉巴拉起来：
“这是要跟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啊？你要不给它也安排个房间？”
维克多：“……”
他无奈地看着她：“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门口还有……呃，有东西呢。”
“那是人吗？”艾莉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头发：“那就不是人。”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
艾莉是真的累坏了，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现在放松下来，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随便冲了个凉过后，小丫头大概是觉得都无所谓了，心也放了下来。和以前一样，直接一个大跳蹦回床上，连上衣都懒得穿，栽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维克多看着她毫无防备、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是无奈，又是好气，脸颊还有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微热。
这家伙……
真是……
他正准备给她盖好被子，动作却猛地一僵。
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那个金色的身影，动了。
被‘精灵’附身的多莉丝，迈着那僵硬的步伐，竟然……直接走进了房间！
她没有走向床铺，也没有靠近维克多，只是走到了靠近门口的墙边，然后……
就那么静静地杵在了那里。
房间内的光线并不明亮，只有壁炉里跳跃的火光和窗外透进来的月色。
多莉丝的身影大半笼罩在阴影里。
只有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那只纯白的眼瞳，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显得愈发诡异渗人……
维克多的神经瞬间绷紧！
它竟然跟到房间里面来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勺。
他下意识地想要凝聚魔力，护臂也开始隐隐发烫。
但是……
多莉丝，或者说——‘精怪’，它依旧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没有攻击，
没有靠近，
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聚焦在睡死的艾莉身上，而是转向了和它直勾勾对峙的维克多……
老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思虑片刻，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压下了动手的冲动。
虽然这种光明正大的视奸，叫让人浑身不自在，甚至可以说是精神折磨，但……
似乎暂时没有直接的危险？
也许，它只是想近距离观察？
或者，附身状态下，它也需要‘休息’？
维克多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傻了吧唧的艾莉，又看了一眼墙边那个如同鬼影般杵着的大金毛。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放弃了回床上休息的打算。
他搬了张椅子，坐到了床边不远处，一个既能第一时间保护艾莉，又能时刻监控，门口那位不速之客的位置……
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房间里诡异的氛围。
维克多靠在椅背上，想强打着精神，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白天的激战和消耗精力的大量魔法，让他疲惫不堪，头也开始一阵阵发晕。
但他不敢睡。
他只能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墙角的多莉丝，跟它对着熬。
真不知道这只‘精灵’，到底想要什么……
房间里只剩下艾莉均匀的呼吸声，和壁炉中木柴燃烧的噼啪轻响，以及那道，如同冰雕般的身影所带来的，无声的、令人发寒的压抑。
夜，还很长。
